無論如何,這是次天字號賭博,和當年日本決心打俄國沒本質區別。當然,石原也需要點契機。
1931年,從春至夏,這片土地上的局勢平靜而又詭譎。
4月的時候,關東軍進行了輪換,以多門二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1期,靜岡縣人)為師團長的仙台第2師團接替京都第16師團,從日本開過來。
仙台是日本本州東北地區最大的城市,我們熟悉這個地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魯迅曾在這裏學醫。仙台和美國首都華盛頓處於同一緯度,相對於日本其他地區,這裏比較寒冷。於是後來很多人說:用仙台師團取代京都師團駐紮在寒冷的中國東北,是日本要鬧事的一個信號。其實誤會了,對日本軍部的頭兒來說,當然有把滿洲搞到手的想法,但卻沒有在1931年動手的計劃。日本有6個師團最能打,分別是第2、第5、第6、第9、第13、第18師團。派能打的第2師團過來,其實這隻是一個正常的調動而已,但沒想到這個無意的調動意外地幫了石原。
但仍有問題:如果隻有關東軍搞這個事,按非戰時日軍師團的規模,不過一萬來人,即使加上南滿鐵路線上的守備隊和在鄉軍人、武裝僑民亂七八糟的,也不過2萬人。張學良的東北軍有多少呢?正規軍加保安部隊達到40萬人,雖然1930年中原大戰時,張學良為幫蔣介石對付馮玉祥、閻錫山,調11萬精銳到關內,就算這樣,關外還有33萬人,其中正規軍20多萬,沈陽附近有6萬人左右。
這仗怎麼打?
5月份,前來關東軍視察的陸軍省軍事課課長永田鐵山(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6期,長野縣人)提到這個問題。
永田被認為是日本陸軍最有腦子的人。石原盡管自己很孤傲,但由於隻能算第二大腦,所以碰到永田,不得不收斂三分。永田問:有人說你小子在搞謀略,如果打起來,你有把握驅逐東北軍麼?
石原說:我知道永田課長有更好的辦法。
永田笑著說:不如從國內調兩門大炮過來吧,沈陽的城牆太厚了。
石原驚歎於永田的細致,問:多大口徑的炮?
永田說:240毫米口徑的,好吧?
就這樣,兩門240毫米口徑的野戰重炮和不多的炮彈被悄悄運出東京,拆成一堆散件經神戶港運抵旅順,然後被秘密送到駐沈陽日軍獨立守備隊。
見到大炮後,石原很高興,但又皺眉頭:老了點吧?確實。這兩門戰炮口徑很大,但卻是二十多年前用在日俄戰場上的家夥。從這個細節上說,你不要認為石原等人計劃鬧事時武器裝備有多好。他們不但缺少重炮,更沒飛機,而張學良那邊,飛機大炮,什麼都不缺。
問題還沒完。
沈陽日軍獨立守備隊沒炮兵,把散裝大炮攢起來可是個技術活兒。由於是秘密搞的,又不能向第2師團的炮兵請教,隻有自己鼓搗。還別說,最後還真鼓搗好了,但離起事的日子也所剩無多了。
問題在繼續。
炮裝好了,誰會發射呢?誰又能保證擊中目標?要知道,開炮是個非常專業的技術活兒,對目標進行測距和鎖定不是一般人就會的。石原倒想得開,對手下說:中國人有句話叫“趕著鴨子上架”,你們就是鴨子,沈陽外的東北軍北大營很大,我不要求你們一炮打死多少人,隻要你們能把炮彈打到北大營裏,就算完成任務,OK?
前麵說了,張學良在東北有二十多萬正規軍,沈陽周圍有六七萬人。如果動手了,張學良會怎麼辦?石原認為:小張比老張差幾個段位,不足懼!
說不足懼,並不是說石原有必勝之把握。動手後,張學良怎麼反應,石原也沒底。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不足懼,在他看來,“不足懼”是個態度,是一切幹大事者該具有的素質。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如果起事,是一次天大的冒險。在這一點上,他比誰都明白。如果真有一百萬關東軍放在這,那他也許會馬上辭職回老家教書,因為在他眼裏,軍人這個職業最大的特點就是冒險。
冒險?石原用他夾雜著東北味兒的山形縣口音說:必須的。
契機來了:中村震太郎出事了。
中村何許人也?
1931年初,負責情報工作的日本陸軍參謀本部第二部部長建川美次(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3期,新潟縣人),派過來幾個偵察員,對北滿地形和東北軍駐軍情況進行摸底。中村是其中一批。5月10日,他離開東京。第二部前一次派遣人員,是後麵提到的“櫻會”二號人物、南京大屠殺“不留戰俘”命令的起草者:長勇(日本陸軍士官學校28期,福岡縣人)。但長勇完成任務後,安全返回了東京。
中村就沒那麼好運氣了。
中村3天後到達撫順,隨即前往沈陽關東軍特務機關,從那裏去哈爾濱,然後是齊齊哈爾、海拉爾等地,一圈下來後,關東軍參謀片倉衷將在吉林洮南迎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