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村岡傾向於解除奉軍的武裝,找個人取代張作霖。為此,他想叫軍部把駐朝鮮的日軍派過來幫他。因為自己手下那點兒人,肯定搞不過張作霖。但這個想法落實得不順當。正在他犯愁時,河本跑來說:嗬嗬,我有好辦法。
村岡問:啥辦法?
聽河本一說,村岡就茫然了:是不是玩兒大了?
河本見領導猶疑,就詳細地兜售自己的方案:您認為少量的關東軍有實力可以解除龐大奉軍的武裝麼?我們的對手是張作霖,如果他翻了臉,怎麼辦?如果仍一直拖下去,我們拖得起麼?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如直接搞掉張作霖。這樣做,有個最大好處,您知道麼?
村岡搖搖頭。
河本說:最大的好處是叫奉軍群龍無首。
村岡說:然後呢?
河本說:我們趁機收拾殘局啊!最後達到向滿洲移民、鋪新鐵路、開掘礦藏等目的,所有的懸案一並解決。你說這樣好不好?
村岡基本上就是這樣被忽悠的。
村岡雖然平庸,但卻具有那個時代日本軍人的共性:對蠻幹沒免疫力。後來我們才知道,昭和軍閥搞的一係列謀略,最初的策劃者,幾乎都是佐級參謀,而河本隻是一個開始。
村岡問河本:你有把握置張作霖於死地?
河本指向地圖上南滿鐵路與京奉鐵路交會點的皇姑屯,說:這裏離沈陽隻有幾裏地,我將於此置必死之陣!
按河本最初的計劃,搞掉張作霖有兩個選擇:一是派特工到北京刺殺,嫁禍北伐軍;二是在張作霖回沈陽的路上進行爆破。
河本放棄了第一種選擇,因為搞起來不容易。而且在北京刺殺,還容易暴露身份。選擇在張作霖回來的路上進行爆破,操作起來相對簡單,但張作霖能不能死是個問題。
河本大傷腦筋,但他還是有辦法的。通過關係,他從日本駐朝鮮軍第20師團那裏借來工兵爆破專家藤井貞壽(日本陸軍士官學校35期,靜岡縣人)中尉。爆破點是前麵說的皇姑屯,皇姑屯旁有個三孔鐵路橋,東北軍控製的京奉鐵路在下麵穿過,橋上則是日本人控製的南滿鐵路,兩條鐵路呈“十”字交叉狀。日軍出入這裏很平常,但張作霖要是死在這附近,日軍也難脫幹係,不過河本認為那不重要,隻要推給北伐軍就是了,至於別人信不信,是另外一個問題。
兩個選擇:一是把炸藥埋在京奉鐵路兩邊,二是放在三孔橋的橋梁上。藤井認真查看地形後,選擇了後一個炸藥安置方案。
一切就緒後,張作霖返回關外的日期就成了關鍵。
河本派心腹竹下義晴(日本陸軍士官學校23期,廣島縣人)專程前往北京,跟張作霖的顧問土肥原賢二(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6期,岡山縣人)碰頭。此時土肥原正為張作霖不聽話而鬱悶,但他還是有風度的,沒想過直接下手。竹下向他打聽張作霖回東北的時間,問坐哪節車廂,這引起土肥原的警惕:你們要幹什麼?竹下瞞不住,隻好如實相告。這實在嚇了土肥原一跳,他沒表示讚成,但也沒阻止,從此他對河本另眼相看。
張作霖擔心有意外,就坐汽車回去還是坐火車回去盤算了半天,在決定坐火車回去後,日期也是一變再變,但最後的情報還是被竹下拿到了,不過不是從土肥原那裏拿到的,至於怎麼拿到的意義不太大,總之他向河本請賞去了,如果這點事都辦不成,那麼他可以回廣島老家種地去了。
1928年6月4日淩晨5時23分,張作霖的專列從北京行至皇姑屯路段。前一天晚上,河本大作點了3名得力幹將到皇姑屯設伏:
除藤井貞壽中尉外,還有沈陽獨立守備隊第4中隊長東宮鐵男(日本陸軍士官學校27期,群馬縣人)大尉、沈陽獨立守備隊隊副神田泰之助(日本陸軍士官學校32期,山形縣人)中尉。
按河本的分工,現場指揮和爆破由東宮大尉負責。河本為張作霖準備了多少東西呢?30大包烈性炸藥。
張作霖是前一天晚上8點倉皇離開北京的,為了提防意外,他在專列前放了一輛壓道車。張作霖本人待在第8節車廂。
黑暗中,火車的汽笛聲劃破夜空,馳向那個滴血的黎明。
河本布置得已經沒法再細了。張作霖專列自從出了山海關,每過一站,河本就會收到沿線日方人員發來的情報。
皇姑屯那邊,在三孔橋外200米,日本人設置了觀測哨,東宮鐵男緊張極了。他必須成功,否則就成了日本陸軍的笑話。但如果成功了,他就成為一個傳奇。笑話與傳奇間,隻有幾秒鍾的距離。因為起爆用電氣機控製,也就是說,引爆時需要用電流計算時間,他必須掌握好:在張作霖的車廂經過三孔橋時按下按鈕,早一秒也不行,晚一秒更不行。
日本人的精打細算,在這一刻起了作用。
後來當我們通過照片看那段曆史時,發現三孔橋中間的那座花崗岩橋墩被徹底炸開了,橋上南滿鐵路的鐵軌如柳條一樣垂了下來,張作霖所在的車廂被炸得隻剩下了一個底盤,兩邊的車廂板和上麵的車頂已完全被炸飛了。由此可見日本人使用的炸藥威力有多大,他們真是必奪張作霖之老命!說起來叫人難以置信,在爆炸的瞬間,神田泰之助拿相機拍下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