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季節臨風(1)(3 / 3)

隨後的工作就得心應手了。那條最先的經線就是一道彩虹,一座無與倫比的橋梁,一條輸送生命給養的通道。蜘蛛往來於此,扯起另一條經線,四點的固定,讓風中的家園堅如磐石,穩如泰山。

縱橫的經線讓網看上去雜亂無章,但這樣的骨骼確實讓我憧憬,不久,這張清秀圓潤的臉頰就可以笑逐顏開了。網線的編織是由外向內的。蜘蛛循序漸進的完成自己的傑作。有條不紊,從容不迫。它的八隻腳一刻也不得閑,環繞著,一圈,又一圈,吐絲,粘貼,爬行,忙得緊。我瞻仰著,驚歎著,從心底潮湧起一種尊重。生命是沒有卑微和弱小的,自然中,存在的每一個個體都應得到最起碼的尊重,因為,它們都有自己生命的經驗和體會,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蜘蛛工作的過程是全神貫注的,也是任勞任怨的。八卦陣似的的網織就後,它會停在網上,小憩片刻,算上對自己的獎賞。圓圓的網,蜘蛛安靜地蹲守在中心,那顆黑乎乎的斑點,宛如一字著重號,這是暮色來臨後的一種記憶。

也有人說,蜘蛛是懶惰的一種動物。它們的網編織後,就會守株待兔。等著那些迷路的蚊子,橫衝直撞的蜻蜓,拘謹癡情的飛蛾。收獲一隻龐大的獵物,足夠蜘蛛飽餐幾天,因而,蜘蛛並不需要終日為生活奔波。白天,它悠然自得地呆在網頁上,掛著自己的聊天號碼,每一個路過的遊客帶來的一聲問候,都是一次喜出望外的快感。夏日的驕陽炙烤著大地,空氣中除了燥熱,還是燥熱。蜘蛛並不愚鈍,它也要躲避酷暑的侵略。這時候,你會在石頭的縫隙中,或者一個隱蔽的洞穴中,發現它們的身影。網頁上,即便有人敲門,它們也不許理會,任憑掙紮的身形在燃燒的空氣中風幹。天氣稍有涼爽,葉片便成了蜘蛛的另一處暫時驛站。

女兒問我,蜘蛛的網如果遭到了意外,殘破了,結果會怎樣?我不得而知。於是,我答應帶她親自觀察,以便找到答案。於是我們選擇一個中型的網站,開始我們的探究。第一天,網頁完成,當夜晴朗,風平星明,蜘蛛依舊守護家園;第二日,網頁布滿獵物,個別處略有破損,天氣悶熱多雲係,蜘蛛蹲守破爛之處;第三日,夜晚雨急,風緊,網頁殘破,撕扯變形,蜘蛛無處尋覓;第四日,陽光晴好,慘白的網頁沒有任何生氣,飄零在風中,淒涼荒漠。傍晚,我再去看,在舊的殘垣,一張新網正值完工收尾階段,那隻蜘蛛我們似曾相識,想必,就是那隻被女兒稱作“小不點”蜘蛛吧。

夏天的黃昏,尤其在鄉村,故事是很多的。蜘蛛的故事隻是其中之一。但多數的情節都是故事的完結篇,對於蜘蛛,卻是開始,或者是高潮。我不喜歡夜晚,總覺得有許多的隱秘和風險,未知和暗黑。蜘蛛習慣於晚上工作,是有點與眾不同的。晚上工作的動物還有許多,比如空姐蝙蝠,大嬸貓頭鷹,大眼貓哥,都是夜間的精英。蜘蛛也是一位白領,即便是那種被稱作“黑寡婦”的蜘蛛妹子。

蜘蛛的名氣在於它的智慧和勤勞。英國作家奧?哥爾斯密說蜘蛛是他見到的獨居動物中最聰明的動物。在影視界的範疇內,蜘蛛同樣是智慧的化身,山姆?雷米導演的《蜘蛛俠》講述了一位名叫彼得?帕克的學生被一隻轉基因蜘蛛叮咬了以後,具有了超人的力量,並且象蜘蛛一樣能爬到任何物體表麵。彼得?帕克發誓要用他的超級能力與犯罪行為作戰。這一俠義的漫畫形象,賦予人類完美的英雄主義複蘇意識,而人類與邪惡的鬥爭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在平常的日子裏,瀏覽一下蜘蛛的網頁,和鄉間的這個智者不期而遇,算是一種最美好的樂趣了。

綠程

我的老家,不在都市,是那種豆腐塊似的田野鄉村。在那裏,綠是一種極平常的色調,每個月都不缺乏。這裏的麥子和水稻是莊稼的主角。早年時候,也種過地雷般的山芋,槍杆似的玉米,還有掛鈴鐺的黃豆。這些莊稼漸漸地被父輩們淘汰了。隻是偶爾在地頭、屋後、路邊才懷舊似的栽上那麼幾株,一來填補了荒廢的空地,二來這些個素食物種,可以塞住娃子們的饑饞小嘴。

莊戶人間的綠是從霜降開始播種的。飽脹的麥種在初冬的寒霜裏漸染暖陽,在靜悄悄的地下孕育著身子,一周左右,麥的小腦澀澀地,隱露著新綠的膚色從黃褐,灰白,黑鬱的土層裏紛紛款款而至。這個過程是一首陶然的悠閑小令,不經意,不匆忙,就那麼隨風,沐雨,唱陽,悠然中有絲絲甜美,歡愉中有縷縷渴望,是一種對希望的恪守,是一縷縈繞在鋤頭的淋漓。

當“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淡綠慶生之後,整個田野就渲染了,無邊亦無垠。田埂是枯萎的,田地是翠綠的。生活中有哪一個畫家有那麼精湛的技法,能在短促的時間裏繪畫出如此寫意的中國畫?一張,兩張,一層,兩層,連綿不斷,鋪天蓋地。

雪花的飛舞迎接著春俏的眉梢。麥子的棉被暖洋洋的,縱然表象的冷豔凝固著皚皚,但誰又能阻擋內心底層的狂熱和浪漫。冬,有的是冷漠,卻不能熄滅嫩綠的生活在白色的冰淩下成長。那些流淌著鮮綠血液的麥苗,此時,此刻,相互攜著手,攏著肩,呼朋喚友,攜家帶口,喝著純淨的雪水,咕咕咚咚,咕咚咕咚,咚咚咕咕。那些草垛邊的旱煙卷吧嗒著滿臉的皺褶,並不去聽麥地裏的歌吟。他們看著笑著,笑著談著,談著歎著。綠,被一個叫“冬”的季節藏起來了,你找尋不著。它是父輩們心坎上耕耘的一個秘密,你無需去猜,一定會懂。

綠肥紅瘦,春爬上柳梢。地裏的麥子一夜夜瘋長,大片大片的青綠,葳蕤,拔節。終於可以蕩舟綠海了。春風多情,燕剪青波。那層層疊疊、波濤洶湧的碧波,一浪撫一浪,一頃貼一頃,越過小草的額頭,野花的發髻,路埂的骨架,向前,再向前,一直竄到了老家的屋前牆後,翻閱著一片片青瓦,直抵老家溫熱的鍋台。這種深綠像一張張賀卡,寫滿了思念和憧憬,老家的親人在等候,老家的糧倉在等候,還有一隻隻家禽,一頭頭牲畜……

這封豐收的信函寄托著多少勞動的艱辛:有多少隻小蟲埋葬於地下,有多少棵野草告別了田塊,有多少顆汗滴滑落在葉尖,有多少個腳印度量勞作的長短。日日月月,年年歲歲,世世代代,布滿老繭的糙手一遍遍犁鏵肥厚的泥土,我們播種了勤勞,收獲了希望。正是這一抹抹色彩斑斕的綠調,才給了我們繼續生活的念想。

目之所及,村莊矗立在微微碧波之中,碧波環繞著點點村落。隻要有綠的地方,就有歌聲嘹亮,人與自然的和諧構成一幅綿綿不絕的畫卷。的確,不管是一碧千裏的廣袤,還是翠色欲流的動感,更或萬古長青的永恒,綠都是老家身上長出的一個熟悉的胎記,它是一個符號,一段號角,提醒每一個別離的遊子眺望家鄉,珍藏著這塊侵入骨髓的生命的明綠。

歲月在走,人生在老,但不變的是綠意的生生不息。從懵懂的青澀,到成熟的黃潤,從嗷嗷的嬰哭,到蒼茫的須發,無不呈現著一個生機勃勃的進程。季節是一段綠的蛻變,生命不也是一種最華美的延續嗎?

醒夜

文/孫本召

太陽下了地平線,煙囪長出了尾巴,露水開始親吻草尖,西南方那顆最勤的星星也起床了。夜,不知不覺地踱到了燈影裏。

夏夜,沒有“花落知多少”的無奈,也沒有“小樓昨夜又東風”的悵然。它似乎更加親切,更加簡單。燥熱席卷著村子,夜幕淹沒了雞舍鴨棚,山林溝壑,人們徘徊在夜的路邊,蒲扇搖曳著閑談,偶爾的犬吠逸散而去,留給村子的除了草叢裏的熱鬧,還有什麼呢?

閱讀一個夜晚,是從聲音開始的。農村的夜晚尤其是這樣。最先步入你耳膜的是鼓噪在草叢裏的蟲吟。一聲,兩聲。一串,一陣。一片,一地。起先,你並不覺得那是一首詩,一首歌,還有些煩躁。但,走得久了,聽得慣了,你就成了蟲子們的俘虜。隻要你步獵之處,這種鄉村夜晚的免費音樂會到處都有。夜色就是布景,滿天的星星就是知音,你也是,我也是。這些土生土長的歌手,有的是原生態的喉嚨,他們的演出是每個夏夜留給大地的最深沉的呼喚。

在這種境界裏,即便你的心緒雜亂如麻,也會清淨如水。不用你梳理,也無需你抵抗,隻要你走進它們的園子,你就會乖乖地把自己的網絡和它們鏈接了。這種浸染,像一種病毒,可以無聲無息,麻醉你的神經,修改你的密碼,感染你撫摸生命的觸角。在這些歌手裏,你能叫出幾個著名的歌唱家的名字:蟋蟀、蟬、蚱蜢、紡織娘、螽斯、螻蛄、油葫蘆。它們的名字很是悅耳,這些長滿青草和露珠的名諱已經讓你陶醉了。如果再去聆聽它們的和諧之聲,你隻要冰凍上自己的思緒,停下腳步,合上眼睛就夠了。有點飄飄然的感覺,自己的世界混沌了片刻,上升,上升……刹那間,被周遭排山倒海的蟲調淹沒了。你的小舟顛簸在蟲子的波浪上,時而高時而低,時而緩時而急。好一段星光下的夜的旅程,沒有太多的景致,但足以蕩滌一個人的塵封的傷懷,激越一個人寂寥的空蒙。

這些散漫著鄉村體味的音律,要數蟋蟀的聲音更招人喜愛。它體長不足3厘米,鳴聲清脆響亮,強勁有力,聲如:渠、渠、渠、渠……節奏勻速。在這支交響樂的演奏中,蟋蟀絕對是主角。但是,蟋蟀又是一個孤獨寂寞的演奏家。它是一個獨行俠,孤傲、冷峻。它們的愛情並沒有“自由戀愛”的羅曼蒂克,而是通過自己凶猛善戰而贏來了許多雌性的芳心。小時候,我和小夥伴們也捉過蟋蟀,把它們放在玻璃罐中,看它們廝殺在一起:頭頂,腳踢,旋轉,撕咬。正是它的好鬥,古代才走進了皇室宮廷,一度成為最爭寵的玩物。聽蟋蟀的交談是一種享受。久而久之,竟從中聽出點門道來:當兩隻異性相遇時,發出“唧唧吱,唧唧吱”的喜悅;當親切交歡時,則發出“吱吱吱吱”的銷魂。如此看來,在這樣的夜晚,在我的院子裏的草叢間,有多少浪漫的故事發生呀。一草一石,一鳥一蟲,能生活著,能和親人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事情。

我的窗戶開著,一直都不關。有蟲子的夜晚,夜是醒著的。我喜歡這樣的生境。我的房間裏流淌著音樂,雖然單調,但是經典。夏夜裏,有蟲子相伴,是一件幸運的事。倘若,有那麼一天,這些自然的天籟不再光臨我的床榻,我的夢境還會這麼香甜嗎?

掛豐燈

秋才至,地裏的野草並不著急老去,它堅挺的瘦弱讓我相信生命的堅強。一個季節來臨的時候,你總會找到一些繁盛的參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