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輝
孫本召的散文離不了一個“鄉”字。他的“鄉”,既是家鄉、故鄉、鄉村,更是鄉情、鄉土、鄉俗、鄉人和鄉景。
拿“鄉情”和“鄉人”來說,這是孫本召最用心對待的來自心靈底處的一種流露。他在散文裏反複寫他的母親,寫母親與“閨女”之間的生活經驗和哲理,寫母親用兩個雞蛋裹挾的愛心滋潤調養了一家人,寫母親在陽光下趔趄帶給親人的掛心,寫母親的槐花香噴噴、母親的燜柿子紅彤彤;他在散文裏反複寫他的父親,寫父親與“秀秀”感人的擔當與辛勞,寫父親自建家園男人寬厚結實的精神脊梁,寫如兩條魚慢慢潛入沉睡的村莊中的父親,寫稻田稻場裏孤軍奮戰的父親,寫懸掛在兒子心弦上的“父親的星空”;他還在散文裏寫孩子們的指甲與剝蠶豆之間既酸澀又溫馨的人生況味,寫“教鞭落下的方向”所暗含的時代變遷與人性溫暖,寫樸素善良的修車漢老徐,寫夢裏夢外都是麵條的老薛,還寫兄弟般牽掛“回家吃新米”的那個“老假”。孫本召的鄉情用情甚緊,感人至深。孫本召說:“人因為情而為人。”在孫本召的鄉情裏,我們看到的是感情自然和本真的流露。這種“自然”和“本真”,並非完全來自天性,它更來自於作者對社會傳統道德倫理規範的接受,也來自於家庭文化的長期滋潤哺育,還來自於作者本身的習得與修養。
孫本召的鄉景富有詩意,也富含懷舊、哲趣和道理的多重元素。他總“想和村莊說說話”,但月光下的麥場消失了,生產隊裏那口搖啊搖啊的香油鍋也不知道搖去哪裏了。他在鄉村尋找開闊得沒法比的夕陽,觀察蜘蛛的夏日網事,並在秋天的田埂上走了一個來回。他知道,不是所有的秋葉都靜美,葉子奔赴的腳步從沒有停止過。孫本召的鄉俗則深含淮北地區的地質文韻。例如清明,那是以炊煙的形式在天空中的寫意,柳枝當是這個節日的信物。例如鄉村的“年”,一場小雪飄落,就進了臘月,很快,臘八粥就端在了手上,年則開始了倒計時。例如蠶豆花開,“蠶豆花開黑良心”,將普通農作物與道德標準和五奶掛鉤,必將帶來是非評判的酸苦甜辣。
孫本召的鄉土意韻濃厚。鄉土即季風土地出產及地域文化。在孫本召的鄉土裏,“村子”,是祖輩的圈,一個村子是有脈搏的;芝麻,“鄉村最窈窕的淑女”;絲瓜,“是青春派的代表”;瓦刀,是村人遠行中最忠實的伴侶,其實是精神鄉土的慰籍;犁耙,“是農耕的符號”;鐮,則是莊稼人行走江湖的佩劍。水稻是孫本召文本中的常客或常物:“米愛無砂”;秋季收獲的稻草被父親曬得幹幹的,成為秀秀的冬糧;稻子也殺回馬槍;和一根稻草相遇,不是一種浪漫;等等,都與水稻有關,這使孫本召的淮北猶如江南。淮北並非水稻的原產地和適產地,但靠近淮河這條中國中東部南北自然地理分界線,可能就多少會有“例外”,例如蘇北泗洪等地都有很好的稻米生產,不過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否1949年以後“淮北變江南”運動的產物。孫本召生活的安徽懷遠常墳姚山找郢朱疃一帶,多濕地河網地貌,淮河在這裏也一改大致東西流動為南北走向,在緯度上就更靠近江淮之間,這些因素為當地的水稻生產創造了條件,也成為孫本召散文的風土特色及詠歎附著的底質。
孫本召的散文含詩意,富哲理,語言實,見特色。真愛實感、情及萬物是他散文寫作的骨架,正如以上所說,這或者並非作者刻意為之,而是他道德教化和文化修養使然。孫本召給我的短信中言及父親患病在身,孝順的他冀望這本《心靈的召喚》能夠早日出版。收到他的書稿,我推開手頭所有瑣事雜務,讀這本書,寫這篇讀後感,並衷心祈願那塊土地上所有的人、每一個“秀秀”、每一朵槐花、每一根稻草、全部的生命,都安然和美、幸福永遠!
2012年4月17日上午合肥淮北佬齋
(作者為安徽省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秘書長、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