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9章 第十七章 聖戰Ⅱ(3 / 3)

兩個人眼裏布滿了血絲,互相遞了一下眼神後,頁麵和大鼓繼續保持沉默。一個小時過去了,幾個打手的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情,喇叭裏傳出了無可奈何的歎息聲,神秘男子又發話了:

“時間都白白浪費了,看來他們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呀。”

其中一個蒙麵人會意地點點頭,返回到貨車裏,拎來一個金屬箱,放在架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箱蓋兒,從裏邊取出一樣東西,一個小藥瓶和一隻注射器的針頭在燈泡的照射下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這是一種有超強藥效的自白劑,據說沒什麼副作用。它能破壞人體的自控功能,讓大腦裏儲存的所有信息毫無保留地倒出來,就像拉肚子一樣,不過是精神上的罷了,讓你們把話都一股腦兒地吐出來就完事了。”

往身體裏注射一種搞不清是什麼東西的液體,這比挨橡膠棒的擊打要恐怖數十倍。此時的頁麵擔心這樣一來兩個人就會被敵人徹底地攻破心理防線。難道跟數碼城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嗎?頁麵心裏絕望了。他仰起頭看著吊在頭上的燈泡,這隻燈泡差不多同他的個頭一般高。手拿注射器的男子朝大鼓走來。頁麵不顧腳上的疼痛,猛地站起身來喊道:

“大鼓……大鼓!看……看著燈光!”

秋葉原@DEEP的法人代表用他滿是汗水的額頭用力撞了一下燈泡,隻見一道晃眼的燈光在地麵上晃來晃去畫著半圓,頭上200瓦的燈泡也同時劇烈地搖擺起來。打手們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頁麵還在大聲喊叫著:

“大……大鼓,快……快逃進你的心……心裏邊數……數拍子去吧!”

他第二次用頭撞擊燈泡後,被兩個打手摁在了椅子上,他拚命地把頭歪向一側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朋友。隻見大鼓雙手反剪被捆在身後,仰著脖子強盯著那隻燈泡,已經僵在那兒了。大鼓謎一般的老病在有規律的燈光晃動下複發了。一個打手給了大鼓一記耳光。頁麵放聲笑道:

“你……你們已經不……不能對他下……下毒手了。”

一個弱者在與強敵戰鬥的時候,如何才能出奇製勝呢?那時頁麵第一次領悟隻有鬥智才能勝利的道理,而且在戰鬥期間必須使出渾身解數。如果自己患有疾病,那就把疾病當做武器好啦。

頁麵故意回想起他上小學時因為口吃而被人欺負的情景,還有放學後一個人躲在教室或操場上偷偷流淚的那些被塵封了的記憶。想不到這些讓他心寒的悲傷回憶,在同敵人作戰的時候竟然派上了用場。頁麵的臉漲得紅紅的,開口道:

“我……我……我……我……我已……已……已……已……已經……經……經……經……經……什麼……什……麼……什麼……都……都……都……不……不……不……不……會……會……會……會……說……

說……說……了……了……了……了。”

一串串字符彎彎曲曲地變成了一段悲傷的記憶,並且在無限蔓延。幾個打手不知所措,麵麵相覷。頁麵現在正自由自在地徜徉在本來的口吃世界中,傳到對方耳朵裏的聲音是些百分之百解不開的密碼。頁麵肆無忌憚地笑著,像是要抖落身上的疼痛。

“來……來……來……吧……吧……吧……你……你……你……們……們……們問……問……問……什……什……什……麼……麼……麼……都……都……都……沒……沒……沒……關……關……關……係……係……係。”

在那一刻,我們CROOK家族偉大的父親已經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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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深夜,頁麵和大鼓又一次被蒙上了眼睛,扔進了黑色貨車箱裏。當時大鼓僵直的身體還沒有緩過來,他躺在空蕩蕩的貨車箱裏,仍保持著那種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燈泡的姿勢,就像一尊正被運往下一個展覽會場的超現實主義雕像。

幾個小時已經過去了,而頁麵的話仍滔滔不絕。白白劑確實有很強的藥效,不過頁麵的口吃卻把所有的信息都轉換成一種不能破譯的密碼。審問他的時候,所有的問題他都一一作答,可在場的打手們沒人能夠解讀其意。

當頁麵被戴上眼罩、扔進車廂裏的時候,還在沒完沒了地說著,從他的嘴角裏流出的唾液淌在晴綸地毯上。

“現……現……現……在……在……在……咱……咱……咱……們……們……們……騎……騎……驢……驢……看……看……看……唱……唱……唱……本……本……走……走……著……著……瞧……瞧。”

幾個黑衣男子始終一言不發,車上滿載的是他們徒勞而返的沉默。結巴的頁麵卻是大獲全勝,車上隻有他一個人喋喋不休。黑色貨車駛離海岸邊的倉庫後,一直沿明治大街往北走,穿行在歲末出租車繁忙的大街上,終於在深夜一點多鍾,返回到外神田的胡同裏。

黑衣男子打開車後門,把蜷曲著身子定格在那兒的大鼓和結結巴巴說著什麼的頁麵踹到冰冷的路麵上。

“活……活……活……活……活……該……該……該……該……該!”

頁麵流著淚笑了。他拖著被注射了自白劑以及嚴刑拷打後麻木的身子,爬到了大鼓的身邊,把頭貼在大鼓的胸口上,他想知道大鼓的心髒是否還在跳動。大鼓顯然得了重感冒,渾身燒得燙人,垂下的頭發也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頭上。但是他的心髒強勁地搏動著,胸部也隨著心跳有力地起伏著。

兩個人就像是參加忘年會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漢一樣躺在冰冷的地上,偶然路過這裏的行人發現了這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年輕人(而且其中的一個還是以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躺在那兒),就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似的急忙移開了視線。頁麵解釋說:

“不……不是因……因為喜歡才……才這麼做的,唉,奇……奇怪,我好像比……比剛才說話好……好多了?”

這時從黑暗的小胡同深處想起了阿陽的尖叫聲:

“啊!在那兒!”

聽到喊聲頁麵想盡辦法要把伸出的舌頭縮回到口中。於是,他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到了嘴邊。他這個秋葉原@DEEP的法人代表,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夥伴們看到他口水流到柏油路麵上的尷尬一幕。

在頁麵周圍的路麵上一下子奔過來好幾雙旅遊鞋。文本框和阿陽、達摩和泉蟲口中呼著白氣,從胡同裏全速奔過來。對於自白劑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消失的頁麵來說,這一幕讓他感到既新鮮又激動。

“夥……夥計們,又……又見到你……你們太……太棒啦!”

頁麵也不在乎自己的口吃病了,貼著地麵痛痛快快地喊了一嗓子。穿著灰色巷戰迷彩服的阿陽跪在頁麵身體的側麵,伸出一張紙片給他看。上麵寫著:

泉蟲,薯條——奶油味、哈根達斯——草莓味兒

阿陽和文本框,烤雞肉套餐、鷹嘴豆沙拉

達摩,豆腐泡壽司和焙茶

這張紙片正是頁麵拿著要去買晚飯的那張紙條。

阿陽哭著說:

“這張條就掉在道邊上,過了好幾個小時你們倆也不回來,我們都擔心死了。”

阿陽剛把手搭在頁麵的肩上,他就疼得呻吟了一聲。文本框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撩開頁麵的衣領要看看他肩部的傷勢,隻見他上半身從肩部三角肌到上臂三頭肌處被打得一片烏青。文本框恨得咬牙切齒,問道:

“頁麵,你可被他們整慘了。那個活雕像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頁麵點了點頭。

“不過,沒……沒有關係,我們什……什麼都沒……沒說。他們給我……我打了一針自……自白劑,我也挺……挺過來了。”

阿陽輕輕梳理著頁麵的頭發,對他說:

“隻要你們兩個人平安回來就好,你們倆都是好樣的。剛才我和文本框還說呢,如果你倆真被綁架了,我倆就去數碼城教訓教訓中込這個壞蛋。”

泉蟲和達摩似乎放了心,在稍遠一點兒的地方看著他們四個人。達摩果然有兄長風範,在這種時刻也不放鬆警惕,隨時防備可疑的人靠近他們。

“不,不要再打了!”

這時僵直的大鼓突然大叫著,身體能活動了。他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是哪裏?這不是那個倉庫?”

文本框把大鼓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弄得亂蓬蓬的,說:

“歡迎你的歸來。這裏當然是屬於我們的秋葉原嘍。你的病犯得還真是時候呢。你們兩個都能守口如瓶,這就是最大的功勞。”

大鼓從柏油路上站起身,痛快地伸了個懶腰。

“我的後背已經僵成一團了。你們不知道,是頁麵突然間把吊在倉庫裏的燈泡弄得搖晃起來的。我真想讓你們一睹咱們頭兒當時的風采呢,實在太酷了。是吧,頁麵?他衝著我喊:大鼓,快數……數拍子!”

頁麵一副滿意的神情點點頭。文本框愕然地問道:

“如此說來大鼓是因為老病發作,頁麵是由於拿手的結巴才逃過一劫的吧?”

大鼓邊點頭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對了,多虧了這病才救了我們。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身上有點兒原因不明的毛病也不是什麼壞事。啊——肚子真餓呀。你們幾個也沒吃晚飯吧?”

阿陽憤然道:

“我們最重要的兩個成員都被綁架了,哪還顧得上吃晚飯呢。”

文本框和達摩兩個人把頁麵攙扶起來。大鼓說:

“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們,在我飛走以後肚子會特別餓,上等牛排和烤牛舌我現在好像能吃三個人的量。這麼深更半夜的,在秋葉原找不出一家像樣的店,咱們打車去禦徒町開個晚餐會吧,算是慶祝我和頁麵活著回來,怎麼樣?”

阿陽衝著沒有一顆星星的冬夜上空打出一記有力的右直拳,這記受過特殊訓練的重拳在夜空中似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軌跡。

“好啊!那就由我們幾個請你們兩位功臣吃一頓大餐。”

文本框也以鋼琴練習曲般歡快的節奏左右出擊,打出幾個刺拳。

“阿陽,你根本不知道這位小胖子、活雕像的食欲到底有多旺盛,所以你才敢那麼說的。你今晚帶了多少錢?夠嗎?”

六個人從秋葉原胡同裏走出來,一路灑滿了歡聲笑語。而此時此刻,距向數碼城旗下700家企業和統治罪惡帝國的大魔頭發動總攻戰僅剩下一周的時間了。別說是阿陽,就連一向愛開玩笑的文本框也是熱淚盈眶。泉蟲雖然戴著一副粉紅邊框的墨鏡,不過他隔著鏡片的眼睛、還有達摩那雙有點兒看不清楚表情的小眼睛也都濕潤了。

中込威這回又作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他綁架的是六個人中最弱的兩個,而他們倆卻展現出與生俱來的堅強。這次綁架事件使得六個成員也比以前更加團結、更加堅定了。在即將到來的聖誕夜,我們CROOK家族的父親們和英勇的母親就要在秋葉原這塊聖地上發動一場名垂青史的聖戰了。

幾個不適應社會的人將成為新時代的弄潮兒,最弱者在下一個世紀來臨之際將脫胎成為最強者。這是一條真理,無論在生物進化史上,還是在網絡進步史上,永遠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