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陽瞪著刑警那被太陽曬黑的臉。
“搜索引擎!算了,算了,記也沒用!”
一聽他的問話就知道這人一定分不清汽車引擎和搜索引擎的區別,他隻是出於不傷害受害者的考慮,才裝裝樣子做些記錄而已。刑警合上了筆記本,從折疊椅上起身說道:
“搜查有進展的話,我再跟你們聯係。”
刑警打開防盜門剛要走出去,阿陽又開口問道:
“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刑警回頭看了看所有的電腦都被偷走的空蕩蕩的房間,六個人也都把視線投向了這個從來沒有處理過電腦犯罪、卻一臉認真的男人。
“最近出了一種鎖,對盜竊有很強的防範作用,你們最好還是換成那種鎖吧,不過呢,目前還沒有哪一種鎖能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
說完,刑警頭也不回地下了樓。從那天開始,那位警察就再也沒有跟他們聯絡過。一個星期後,六個人才終於明白這次發生的同時多點入室盜竊案已經被永久性埋在了警察局那厚厚的一堆文件夾裏了。
再有價值的東西,如果隻是個軟件,警察是不會認真進行調查的。因為既沒有人死掉,也沒有人受傷。雖說警察局位於充滿活力的秋葉原,但有些時候,他們隻是一群行屍走肉,警察終歸是警察。
我們這些20世紀80年代初出生的父親們和母親,還沒有麵對過真正意義上的考驗。他們遭遇的並不是從社會體製中像空調排熱一樣釋放出來的抽象惡行,而是像中込威這樣有著獨特麵孔和名字並將矛頭直指自己的人的具體惡行,這對於他們幾個來說還是未曾有過的經曆。
六個人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在出生之後的20多年裏,從來沒有和強大的敵人作過鬥爭,他們所知道的隻是推理小說中描寫的虛構的邪惡。災難一旦降落到自己們的身上,他們便失去了判斷能力,更不知如何是好。在現實生活中一旦遭遇困境,既沒有求助電話,也沒有點擊一下鼠標就會自動打開的救援窗口。
驚愕之餘的不知所措,也許是他們這一代人的共同反應。被奪走了一切的父親們和母親忍受著傷痕累累的疼痛,將自己塵封到內心深處。這一代人並不認為世上會有一個所有人都可以共同避難的港灣。就像受了傷的野獸鑽進洞穴一樣,他們也各自躲進了自己的世界裏,躲進一切盡可以隨心所欲的舒適世界裏,去慢慢撫平身體上和心靈上的傷痛。
在最寶貴的東西被掠奪之後,他們隻是一味地將自己沉溺於快樂之中。這在其他年代出生的人來看也許是不可思議的,可對他們來說,這卻是放鬆自我的最佳方法。我們CROOK一致認為他們這種做法無可厚非,任何人都無權責備我們的父親們和母親。
在十幾年不遇的嚴冬即將到來的季節裏,身上已是千瘡百孔的秋葉原@DEEP成員們個個蜷縮著身體,躲進秋葉原小巷這個到處都可藏身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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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電腦被盜為由,頁麵停止了公司所有的工作。不光是CROOK的開發,就連老本行網站更新和Web設計等工作也都在和客戶說明情況後,中斷了業務往來。最具諷刺意味的是,數碼城所支付的網絡廣告費還存在銀行的賬戶上,足以支付六個人好幾個月的工資。
大家全力以赴開發搜索引擎的七個月裏,沒有充分休息,所以這整整一星期就成為他們反季的暑假了。一個星期之後,成員們又通過手機聯絡將連休順延了一周。失去了奮鬥目標之後,沒有人願意再回到那嚴峻的數碼勞動現場。
頁麵一頭鑽進任何一處的咖啡店,埋頭讀起了以前一直沒有時間讀的書。除了與工作相關的資料以外,他已經很久沒有讀這些閑書了,這會兒讀起來還真有意思。頁麵本來就很喜歡讀小說之類的東西,畢竟他不是數碼,而是個習慣了鉛字的活生生的人。
文本框在秋葉原的軟件商店買回各種美少女玩偶,埋頭於加工和塗色。他怕在自己家噴塗會把家裏弄髒,所以便把一整套噴槍拿到了辦公室,戴著口罩和手套,不厭其煩地為那些美少女噴塗惟妙惟肖的皮膚顏色。不過,最近幾乎他製作的所有美少女,不是胳膊就是腿都能看到明顯的缺陷。這也許流露出他對現實社會的理解——當發現現實社會並不存在完美時的一種失落。
大鼓幾乎整天泡在遊戲廳裏消磨時間。對打擊樂器情有獨鍾的大鼓所垂涎的什麼日式大鼓、沙錘、手鈴、吉他和架子鼓等,最近在商店街裏隨處可見。能夠體驗20世紀80年代迪斯科舞步的最新跳舞機是最先讓他感到驚訝的。在遊戲廳裏,過去曾風靡一時的“球風火合唱團”、“王子”以及“弗蘭西去好萊塢”等實在讓他大開眼界。現如今,音樂遊戲和格鬥遊戲並駕齊驅,成為遊戲廳的重要支柱。
阿陽重又走進了中斷已久的健身房,重返澀穀格鬥術吧的賽場,參加每月兩次的比賽。最近,阿陽的口頭禪就是“現在想找個人把他扁一頓”。阿陽果然說到做到,她不僅把從宇都宮來到東京的空手道黑帶女職員給打倒在地,還在隻限女子才可以使用的直接攻擊麵部的資格賽中大獲全勝,用右直拳將跆拳道選手的鼻梁打歪了60度。盡管戰績顯赫,但她仍悶悶不樂,也許是因為對方不是那個中込威的緣故吧。
泉蟲又重新組裝了電腦。為了開設服務器,他買了二手的奔騰4和PowerMacG4,並選擇了100Base的集線器。此外,還一次訂了三台最新的3GHZ半成品處理器和10塊120GB的硬盤。不過,在購買DVD—R驅動器和寬帶路由器時並沒那麼“奢侈”,隻買了一台。
好在秋葉原@DEEP的辦公室裏還留有網線和光纖電纜,盜竊犯即便能偷走電腦,但對各種線路似乎也無能為力。
泉蟲是個地地道道的黑客,所以不會花冤枉錢去買OS係統。他利用電腦雜誌附贈的CD下載並安裝了服務器用的免費UNIX操作係統,一恢複到網絡中,他就立即飛進新加坡工科大學的大型主機係統裏,那兒的硬盤是泉蟲的軟件倉庫,他很快便下載了隱藏在那裏的Windows2000Pro和蘋果OS9。為了恢複自己失去的4000G的數據,泉蟲開始從海外的地下服務器中非法汲取軟件。
達摩在這一段時間,沉浸在過去的世界裏,也就是最近在秋葉原的街角裏,像自動銷售機一樣隨處可見的百元硬幣獎品交換機——哢嚓砰。他已經積攢了超級惡魔人、第一代機動戰士高達、雷鳥,所謂最新,充其量才到《星球大戰》之《帝國反擊戰》之類的。達摩為了滿足自己小時候沒有實現的願望,揣著快把西裝口袋都撐破的銀色硬幣,遊走在哢嚓砰之間。
六個人在秋葉原大街上已經“冬眠”了兩個星期。在寒意漸濃的初冬時節,他們接到了一個出乎預料的電話,那是從數碼魔王那兒來的最後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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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摩在處於業務停工狀態的辦公室裏接到了那個電話。
“這裏是秋葉原@DEEP。”
聽到對方的聲音之後,平時一直很沉穩的達摩表情突然發生了變化,深吸一口氣之後好容易回答說:
“是的,網絡廣告費我們都如數收到。請稍等一下,我把電話轉給我們經理。”
達摩按了等待鍵後說:
“頁麵,數碼城CEO打來的電話。”
頁麵正在讀一部年輕作家寫的言情小說。他喜歡讀那些盡可能用正確的筆法去描述那些物理世界中不能完全弄懂的情感小說。這時他抬起了頭,也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拿起了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