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往財務專用軟件裏輸入經費的達摩吹起了口哨。
“真的呀!那樣的話,和稅務代理員之間的周旋可就複雜了。”
文本框用連自己都感驚訝的口氣說:
“我也是想錢想得手癢癢,也想嚐嚐當有錢人是什麼滋味兒。25億日元是我們連想都沒想過的金額。但是,我不想變成像中込威那樣的人。真是不可思議。”
泉蟲用計算機語邊寫程序,邊探著頭說:
“那是正常的。變得徹頭徹尾的貪婪,這是一種特殊的才能。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他那樣,我們也用不著勉強自己刻意去模仿。”
頁麵咚咚地敲著桌麵,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把……把視窗打……打開。”
看著想喝牛奶咖啡而僵住的大鼓,四個人在各自的電腦顯示屏上打開了為頁麵開通的視窗。頁麵的無繩鍵盤沒有間斷地跳動了起來。
“我把今晚的談話經過和我的感想,跟大家說一下。文本框,你有什麼要補充的話,就別客氣,隨時補充。”
文本框說知道了,然後換了一副白手套。此後,頁麵的文本輸入一直持續了30分鍾。在看到了對位居頂樓的中込威私邸的描述後,幾個人都驚歎不已;當看到對昏暗房間裏牢籠密室的詳細說明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阿陽搖著頭生氣地說:
“這個二維戀物癖的陽痿家夥!我一直就覺得他就是那種人。要是讓我在拳擊場上跟他對打,可得讓他嚐嚐我的厲害。”
可是,在聽了中込威說的把未來變成現在的工作以及研發小組和公司對半分成的話之後,就連剛才還火冒三丈的阿陽也隻是屏住了呼吸,注視著顯示屏。泉蟲小聲說:
“確實,我們和那個人在什麼地方很相像。”
頁麵點了點頭,繼續敲著鍵盤。
“是的。中込威說的話我可以理解。而且我覺得通過CROOK來加盟數碼城正要著手參與的國際競爭,並控製三成網絡世界,會有意想不到的刺激。我的一半也許和那個人一樣。不過……”
發言總是言簡意賅的頁麵,第一次在輸入文字時有了一絲猶豫。文本框催促說:
“不過什麼?你說清楚點。”
頁麵斷斷續續敲打著鍵盤。
“我是這個秋葉原@DEEP的法人代表。公司本來是為了賺錢的地方,可是,我們花大量時間做的幾乎都是一些沒有賺頭的工作。你們穿得也都很窮酸,每天加班已經讓大家感到疲憊不堪了吧?我不知道我們現在做的工作是否能夠改善大家的生活,而且大家也不會永遠都年輕。上了年紀沒有體力的時候,我們是不是還會幹這樣荒唐的事?我想我有責任讓你們生活得富裕和幸福。因此遇到像中込威那樣堂而皇之地把利益追求到最大化的人,我就會感到頭暈目眩,甚至迷失自我。”
文本框小聲地嘟噥著:
“說得好聽,你還不是把支票還給人家了嗎?”
頁麵這次沒有使用鍵盤,而用自己的聲音說道:
“是……是的。我……我是個不稱職的社……社長。”
泉蟲麵無表情地說:
“也許是因為時代不同了。作為企業的經營模式,數碼城和秋葉原@DEEP在根本上就存在著不同。數碼城就像病毒一樣爆發性地泛濫,他們企圖從全世界榨取利益,這和以往的跨國公司是一樣的。但是,我們就不同了。就像以前頁麵說過的那樣,我們以一定的區域為基礎,努力在那個環境所允許的範圍內來拓展自己。作為企業雖然很小,又很窮,但我們的企業經營模式才是最新的。”
阿陽坐不住了,開始活動起上半身。她一邊做著伸展運動,一邊說:
“這就像是恐龍和哺乳類之間的差別吧。把手伸向全世界的龐然大物數碼城正是瀕臨滅絕的恐龍,而我們這些個秋葉原上的小生物卻是哺乳類動物老鼠的祖先,終將遍布全世界。”
文本框用帶諷刺的口吻說:
“我們不被人碾在腳下就謝天謝地了,老鼠畢竟是老鼠。那麼,頁麵,你打算怎麼辦?中込威還會來找我們吧?”
頁麵回到了鍵盤旁。
“我不想把CROOK交給數碼城。但是我想先拒絕他們的提議,然後去求他們,看他們能不能在我們的網站上繼續登他們的網絡廣告。這想法有點一廂情願。如果不行的話,到時候再想辦法。”
阿陽邊做運動,邊轉動轉椅,回過身說:
“我也讚成。另外,CROOK是可以買賣的東西嗎?你們不覺得如果一直用符合我們自己的方式設定它的程序,CROOK就會讀懂我們想要做什麼,就會來跟我們溝通嗎?所以我覺得它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搜索引擎,而是就在顯示屏的對麵,有一個能夠非常理解我們的朋友。現在雖然有很多的搜索引擎,但是能夠稱得上朋友的隻有CROOK。”
一直沉默著的達摩點頭說:
“我明白。CROOK不但回答我們的問題,而且還和我們一起來思考問題。我最近是沒了自己的CROOK就不能工作。我還通過泉蟲讓CROOK給我安排了日程,又給我安裝了財會軟件。”
頁麵敲打著鍵盤。
“如果數碼城撤銷了他們的廣告,那我們就得重新招攬別的網絡廣告了。到時候,達摩,就拜托你了。”
當達摩捋著胡須轉過身的時候,大鼓把已經不拿咖啡杯的右手送到了嘴邊,說:
“啊,我們已經回到辦公室了。”
文本框像以往一樣關切地問道:
“這次感覺怎樣?”
大鼓好像在發抖。他從自己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塊巧克力,然後把半塊塞到了嘴裏。在發作的時候他消耗了大量的體力。
“這次也很難受。有40個節拍不同的節拍器,我得數所有的節拍。如果落掉任何一個的話,我就會覺得非常不安。我已經渾身是汗了。”
大鼓吃光了剩下的半塊巧克力後,對文本框說:
“唉,那之後怎麼樣了?”
文本框用一副厭倦的表情說:
“就因為你僵住了,所以我和頁麵馬上就把你給架回來了。你也真是,僵住也不看看時候。”
大鼓遺憾似的說:
“那個72號叫竹下的女孩,和我在中學時候喜歡過的女孩很像,我真想再多看她幾眼。”
時間已經接近深夜,辦公室裏充滿了朗朗的笑聲。大鼓對頁麵說:
“你已經拒絕中込威了嗎?”
頁麵停下了,敲鍵盤的手。
“你……你……你怎麼知道我拒……拒……拒絕他了?”
大鼓在椅子上坐直了身體,環視了一下雜亂無章的室內。空飲料瓶和中午吃剩的盒飯,還有MO軟盤、CD—ROM,都堆在了桌子上。牆上的海報都是各人根據自己的喜好,隨心所欲地貼上去的,看起來一點兒全局觀都沒有。雖然有點髒,但這是他們待慣了的工作場所。大鼓不假思索地說: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中込威那兒的頂樓房間,不管是白色屋子還是黑色屋子都是非常幹淨的,在那兒工作的話,我連30分鍾都無法忍受。那兒不適合我們。”
有一群醉鬼扯著嗓門唱著歌穿過窗下。大鼓縮了縮肩膀,說:
“在聽不到大街上噪音的地方,我們幹不好工作。因為我們力量的源泉,正是這條秋葉原深處的小巷。離開這裏,我們就不是秋葉原@DEEP了。”
其餘幾個人都互相注視著對方,點了點頭,然後就又投入到了深夜的加班中。當晚,六個人天真無邪地笑著,並作出了不帶有任何欲望的決斷。可是,那個決斷會不會給這小小的辦公室帶來新的危機呢?持續工作沒有休息的夏天就要到來了。
把財富作為首要欲望的恐龍,是不會輕易地放棄曾經瞄準過的獵物的。平穩的生活正漸漸地遠離這個溫暖而舒心的老鼠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