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王老師根據殺人預告成立了專案小組。從刑警大隊抽調了六個人。其中包括石井和楊建。“僅僅因為這張紙條就要抽調六個人手嗎?”局長提出了疑問。疑問是必然的。對一樁可能是惡作劇的恐嚇做出如此過度的反應,任哪一個公安局長也不可能坐視不理。或許,這連恐嚇都說不上,按照楊建的話來說,這或者隻是一句詩。然而局長的語氣聽起來更像是請示。
王老師對這個疑問沒有直接回應。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局,就按照這樣執行吧。”
局長抬頭看了看自己的老上司,這個已經六十歲的男人板寸短發已全數泛白,雖然中等身材,卻因長著一張長臉,給人高瘦的感覺。這張可怕的臉上據說是被暴徒所砍的刀疤沿著右邊太陽穴的位置劃過眼睛向右唇蔓延,使人懷疑他的右眼是否擁有足夠的視力,但從裏麵卻能看出說一不二的執拗,甚至讓人無法直視的威嚴。王老師還是一點沒變啊。包括局長在內的所有人不禁感歎,這下又要累上一段時間了。
然而這一切並不合規矩。王老師雖然是刑警大隊的功勳人物,破獲過不少大案要案,甚至連局長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也離不開他的提攜。但從公職來說,他目前隻是省警官學校的一名老師,並無權指揮龍歸市刑警支隊的工作。所以局長以人手不夠為由,隻抽派了三名警員。再說僅僅是一封恐嚇信並無太多線索可查。
事實上,專案組成立後工作便立即陷入半停滯狀態。因為王老師從第二天起便失蹤了,並未給組員下達任何任務,而且手機也關機了,大家都找不到他。
這倒也符合他以往的風格。局長對此倒不以為然。隻得代勞他的工作,給組員分配了任務。無外乎就是查查派送信件的快遞公司,看看有什麼線索。大家看出了局長敷衍的態度,對工作提不起任何興趣,結果也可想而知——沒有任何收獲。整個專案組沒有任何方向,毫無鬥誌。
這種狀況持續了三天,三天後王老師再次回到支隊。似乎得到了什麼依歭,這次他如同主人一般招呼大家開會,局長突然來個360度大轉彎,宣布專案組再加入三人,包括石井,楊建在內的三人將手上的案子交接後全力協助王老師進行案件的調查。此時局長的神情與三天之前截然不同。要說三天之前的決策,或許隻是對老大哥的尊敬,隻是一種慣性的服從,內心也許並不認同。那麼現在他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竭盡全力的想要摒棄陋習,企圖贏回家長的恩寵。這種態度使有人的神經緊繃起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真的是有很嚴重的事情要發生了。這三天時間王老師到底做了什麼已不重要,他們仿佛看到了他手中無形的寶劍。
專案組展開第一次會議,會議由先前進行快遞公司調查的警員先彙報工作。
“快遞是由極速快遞公司進行派送的,根據單號我們查到快遞是在淺灣區的扇貝社區收發點投遞的,該快遞公司在長途汽車站附近有一個營業廳,六月十八號上午八點,辦事員張某上班打開營業廳大門後發現地上躺著一封快遞,上麵用透明膠布粘貼著一張二十元的人民幣,似乎是作為快遞費用。張某覺得奇怪,但還是當正常件給處理了。由於快遞公司附近沒有攝像頭,無法找到投遞人的線索。”
簡短的彙報之後,王老師安排了新的任務。但這任務讓大家麵麵相覷。根據安排,專案組的六個人分別前往六處不同地點調查六個毫無相關的人,了解他們的近況包括工作和生活上的,過去一年或最近是否有來過龍歸市等。卻絲毫不提這樣做的原因,包括對案件的解讀。叮囑大家注意保密以及細節後,會議結束。
根據分配,石井前往北京,他要調查的人是一名叫蔣子晴的女子。根據資料顯示,她今年三十二歲。在北京逗留三天後,石井乘飛機今天下午三時抵達龍歸市。
被調查的六人幾乎被分散到全國各地,在本省的隻有一人,住在隔壁龍南市。龍南市位於龍歸的南邊而得名。可見兩市聯係緊密,開車來往隻需三個小時。這份美差由楊建負責,局長不久將成為他的嶽父,這在局裏已經不是什麼新聞。
一開機,手機連著響個不挺。全是信息鈴聲,一看竟有十七個未接來電。全是楊靜打來的。自己似乎忘記告知妻子今天坐飛機回來。
電話接通,裏麵傳來妻子疲憊的聲音。
“怎麼啦?”
“寶寶發燒了,現在在醫院。不過已經退燒了,沒什麼大問題”她習慣把事情往好的方麵說,總是想著不讓自己擔心。但十七個未接來電泄露出她曾經的無助,不,不是曾經,說不定她現在仍守著不安。
“我剛下飛機,現在去單位報告點事,完了馬上過去。”
“在仁愛醫院”
“恩,我盡快趕到。”
掛了電話,她發現妻子並沒有如往常那樣對他說,你先忙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
他曾經無數次因為這句話而感到深深的愧疚與自責。
恩,你先忙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家裏第一次燒保險絲後她這樣說,結果愣是在黑暗中過了兩個晚上,兩天後他才回家,這才發現自己的新婚妻子並沒有任何的電器常識。
恩,你先忙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嶽父嶽母從山東飛過來住了一個禮拜,他隻是和他們見過一麵,連飯也沒吃便匆匆出門。她打來電話也如是說。
就連進產房之前丈母娘打來電話罵他要工作不要老婆,她也是在電話裏溫柔的說,恩,你先忙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
不安伴隨著石井,一路狂馳。
專案組的辦公室位於二樓的最靠裏的一間。這裏本來是刑警大隊長翟剛的辦公室,這位勇猛的隊長如今正躺在醫院裏接受治療。
石井去北京之前,這裏仍房門緊鎖,短短三天時間,翟鋼的大辦公桌已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按兩排並列排放的小型辦公桌,上麵擺放著電腦,文件袋。與窗子相對的牆壁上還掛上了會議室裏的那塊怎麼擦也擦不幹淨的白板。茶桌倒是保留了下來,王老師和局長這會兒正坐在桌子的兩端,王老師拿著剛剛收到的快遞陷入沉思。局長不斷地往自己的茶杯裏倒茶,然後將杯子往嘴裏送,他喝幾杯茶,抬頭看一下對方,又低下頭接著喝茶。王老師的茶還是半小時倒的那杯。
他們喝的是鐵觀音,味道濃厚比較適合下午喝,缺點是利尿。局長擔心這樣喝下去會把自己喝死,決定借上廁所之機溜掉。
然而看到石井進屋後他停下了腳步。
派出去的五個人似乎都沒有得到太好的線索,他寄望於石井帶回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不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些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說成讓王老師滿意的東西或者更準確。到這一步,整個刑警大隊仍無人知道什麼樣的答案能讓他滿意。
王老師讓石井坐在局長的旁邊,然後放下手上的快遞。這時石井還沒發現這不是那封快遞,是另外一封。石井開始講述這一行的收獲。
蔣子晴,女,三十二歲,職業,美食周報記者,住址北京市海澱區新風社區陽光小區a棟五零二。父親是教師,母親是醫生,都已經退休。王老師所分發的資料雖說有兩張紙的篇幅,但可用的大概也就以上部分。
石井根據住址很快找到了她的父母,但被告知女兒其實並不在北京。對於女兒兩人似乎也非常擔心,在剛得知石井的身份之後,其母親甚至一度快要暈倒。他們失去她的消息已經有兩年了。警察突然上門還以為是來告知噩耗的。
自然而然,石井並沒有得到蔣子晴更多的信息。
4
兩次停電,第一次是在20:08分,持續了15秒,第二次是在20:13分,同樣是持續了15秒。兩次停電可以說很好解釋,嫌疑人進去和出來的時候正好恰當適宜的停電,隻是,兩次停電間隔了5分鍾,用5分鍾殺掉一個人,未免太神速了些吧?
趙司建百思不得其解地開著他的捷達車蝸牛般駛向位於越靜路的九州外科醫院。同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有一個問題,昨天一名持有警官證聲稱是龍歸市公安局的警員楊建要求幫忙協查一名收購廢品的阿姨,領導指定要他放下手中工作,協助其調查。他認識那位阿姨,家裏的廢品基本上都是由她一個人承包,打交道好多年,跟母親聊得契合,聽母親說,趙阿姨身世很慘,丈夫死去,子女在外麵。他很費解,那樣的一個人,難道還能牽扯出什麼重大案子,驚動了隔壁市的刑警?
他喜歡坐在車子上思考問題,常常因為走神車子緩慢減速,車後頭接連不斷的喇叭聲才把他從思考中喚醒過來。案發後,包括九州院長失蹤後,趙司建隻是讓隊員到了醫院例行公事般作了調查,自己並未前往,此次一個人前往,隻是想喬裝成一名普通患者試著從醫院員工口中打聽點小道消息。隻是沒想到,車子剛駛入越靜路的時候,隊員就打來電話,說九州醫院的副院長要求會見大隊長,有重要線索提供。那樣看來,喬裝打扮進去打聽消息自然是行不通了。九州外科醫院位於繁華地段,大潤發超市在其對麵,車水馬龍,交通經常癱瘓,車子隻能行駛幾步,停上好幾分鍾。不知過了多久,醫院門前的兩麵旗子才映入眼簾,一麵是五星紅旗,一麵是醫院的院旗,上麵畫著一隻不知名的鳥兒,張牙舞爪,在一個圓圈裏圈著,分外耀眼。日頭赤裸裸地照了下來,趙司建趕緊把前方的遮陽板打了下來。
趙司建特別好奇,九州醫院的副院長能夠提供什麼重要線索了?這條線索跟九州醫院目前發生的兩個重大事件是否有聯係?
思緒與目光打落在一雙標致的美腿上,那纖細的長腿包裹在淡紫色的纖薄性感絲襪中,很少能夠看見那麼精致的大長細腿,這讓趙司建忍不住將思緒掰了回來,轉而注視著那美腿,不知不覺,思緒又轉到了田米身上。得再跟她見個麵,將父母的意思轉達,他當然不會一五一十地把父母的話全盤托出,隻會告訴她,父母想見她。至於母親說的要她轉行,那是絕對不能夠告訴的。一說是個記者,母親就唉聲歎氣起來,“記者跟你們警察一樣,忙起來的時候就會跑斷腿,到時候有了小孩,哪裏有時間照顧?”很明顯,母親考慮很全麵,才沒交往多久,就扯到結婚生小孩去了。
他莞爾一笑,拐了個灣,車子駛入醫院的停車場。田米就在這個時候給他打來電話。自從上次跟她提起那個案子後,比平時更頻繁給他打電話了,借著聊天的空隙偷偷詢問案子進展。他當然明白她那點小心思。那可能是一名記者的職業習慣吧。
“趙大,在哪裏破大案啊?”她調皮打趣道。
“你就別挖苦我了。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夠找你啊?”
“那倒不是,我倒是歡迎你天天來找我,那樣我就可以對你使糖衣炮彈了。”
“就怕你舍不得使用你的糖衣炮彈啊。你現在在哪裏忙乎啊?”
“九州醫院了。”
“哎呦?我們的趙大隊長生病啦?要不要本姑娘雪中送炭啊?”
“那我回頭把自己弄成重病,非得住院的那種,那樣你就可以來送溫暖了。”
“這麼說是在破案哦?”
“差不多吧,要不要過來湊熱鬧?”趙司建不假地思索隨意說道。沒想到對方立馬接了過去,“好呀,正巧我在九州附近采訪完,你到醫院大門等著我哈,馬上到。”趙司建想借機找個理由打發她,沒想到她就把電話給掛斷了,一時間有些後悔。
九州醫院呈橢圓形布局,水晶玻璃外形,從外麵看,要不是看樓麵正中間的紅色十字架,儼然一座五星級酒店,而九州醫院的服務宗旨正是,要讓病人在這裏感受到家的溫馨,享受著五星級酒店般的服務。
趙司建停好車走到一樓闊氣大廳的時候,一名戴著粉紅色護士帽的女子走到她跟前,彬彬有禮道,“是趙大隊長吧?我們李院長讓我在此等候您多時了,這邊請。”趙司建望著那緩緩伸出的示意那邊請的手,手被粉紅色的網狀手套包裹著,妖嬈襯托一點神秘。趙司建汗顏,他還打算喬裝打扮了,沒想到一下子就被認了出來。
“你稍微等一下吧,我還有一位朋友,一會好了,我再叫你。”趙司建話畢,踩著輕健的步伐從醫院大廳走了出來,把正要進去的田米攔截了下來。
田米正要上前跟他打招呼,沒想到他不正眼瞧她,斜睨了她一眼,嘴巴碎碎念道,“你繞一圈到側門,有事說。”田米不愧是記者,見眼色行事,立馬領會到他的意思,從醫院大廳的門口穿過,繞了一圈跟他再次碰麵。
“搞什麼名堂?神神秘秘的,剛剛我都被你弄得高度緊張,你知道不?我以為有歹徒要行凶來著。”
“你不是配合蠻好啊,我看你蠻鎮定的。幫個忙唄。”
“你說。”
“我今天到這邊是想喬裝患者到醫院打聽打聽情況的,可是臨時有事,我得跟他們的一個副院長碰頭,所以,這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