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巨變像個大耳刮子,猝不及防地打在臉上並不好受,好在徐念兒已經是挨慣了的,沒被嚇得五髒具裂,一命嗚呼。
鮑參翅肚、雞鴨魚肉,流水似的往小院裏送。
十八個丫鬟並六個嬤嬤,細致入微地跟著伺候。
足足養了一個多月,幹柴火似的少女,總算養出了點人樣,錦衣華服、珠釵翠玉一裹。瞧著不算太丟“公主”的臉。
日理萬機的徐和謙拎著一品掛爐山雞,隨上荷葉卷、蔥段、甜麵醬哭著來看她。
知道的是叔侄吃團圓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位親叔叔來給徐念兒上墳。
“快嚐嚐,是當初宮裏禦廚的老手藝,當年每逢佳節,宮宴上總要吃的。”
徐和謙滿意的看著對麵的少女往嘴裏塞餅。
這位九公主其實長得不差,兩彎新月眉,一對清泉目,談不上絕色,總也擔得上“美人”二字,好似山中靈鳥,自有一股清揚之氣,不媚不俗,倒是正好。
“念兒,皇兄崩逝,你便如我的親生閨女是一樣的。我等皇室血脈,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殺到京城去,奪回咱們徐家的江山!可恨元家狗臣賊子,害得咱們祖宗社稷毀於一旦,家毀人亡,實乃切膚之痛,無恥狗賊,日後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徐和謙哭濕了兩截袖子,咬碎了銀牙,拍得桌子抖了三抖。
一口香的流油的蘸醬山雞荷葉肉卷橫在喉嚨裏,徐念兒險些噎死當場,享年十六。
“尤其是狗賊元思遠!先帝待他元家何等優厚,此子狼心狗肺,醃臢心腸,竟叛逆謀反。閨女,你可知鎮國將軍和丞相的獨生嫡子,皆是死在他的手上!”
徐念兒一怔,被抹了厚厚的胭脂水粉的臉,瞧不出什麼驚駭過度的慘白,隻是長而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倒顯得有幾分沉得住氣。
徐和謙很滿意,趁熱打鐵的繼續往燒得滾熱的國仇家恨的烈火中,添了把柴。
“閨女,那狗賊與你有亡國滅種之仇,謀殺親夫之恨,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眼下老天爺賜下了一個讓你懲治惡賊的絕佳機會……”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更沒有掉掛爐山雞、春餅、麵醬的道理。
隆冬時節,亡國公主揣著十瓶毒藥,被一乘小轎抬進了前朝叛賊,如今新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寧陽王元思遠府上複仇。
徐和謙瞧著遠去“親閨女”,揩了揩眼角的泛著喜悅的眼淚。
身後一個抱著拂塵的道士,從嘴裏飄出一句幽幽邪邪的話。
“聖上放心,貧道已經掐指算過了,九公主生辰至陰至邪,是個十足十的克夫命、喪門星。也不指望她真能下毒,滅了元家一家。那元狗賊隻要跟她做了夫妻,必定橫屍而亡!”
老丞相冷若寒霜的目光朝道士的後背刺去,真誠地祝這妖道早日升天。
“老臣以為讓公主冒名頂替張家女之事,還是太過冒險,萬一叫元家逆賊發現端倪,公主的性命豈非要葬送了。君子立於世,當以正德複國,如何能用邪魔歪道之法,行巫蠱之術?”
道士嘴上一歪,呲出一抹嘲諷。
“丞相的君子正德拿下了幾座城池?您老的親兒子,不正是這位‘好寶貝’克死的嗎?如今還護得緊,您可真是大人有大量,貧道真是自愧不如。”
老丞相麵如鍋底灰,正要與妖道大罵三百回合。
忽聽得那位自立的新皇幽幽道:“九丫頭為國捐軀,縱使死了也不算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