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麒麟相信他,畢竟那些過去都是真實,並且血淋淋的。他也漸漸鬆口,跟肖衛兵袒露了自己搜集線索的一大來源之一——陳佳兒的女兒,蔣楚兒。
然後,蔣楚兒就不見了。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殺了她!
“我真的沒有!”
張麒麟極度懷疑地看著他。
“我怎麼殺?看看我!你看看我!”
他看了,一個半身入土的耄耋老人,下肢殘疾。張麒麟搖了搖頭。
“額……”
“我會自首的,4月13號,在這之前。”肖衛兵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那張臉平靜得就像是戴著一副白板麵具。殊不知,4月13號當天,當張麒麟再次看到肖衛兵的時候,不是在警察局裏,滿臉懺悔。而是在自己家的陽台上,從炫光中一躍而出,仿佛惡魔下凡,麵無表情地,將利刀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這回,他真的戴了一副白板麵具。
*
等肖衛兵講完,窗外已經有了幾絲晨曦。天破曉。
田曉然站在西峽和秦軍旁邊,負責開著攝像頭錄下這段告白。這個有點極端,帶著一絲絲悲傷的故事結束於今年的4月13號。
沒想到,整件事的緣起竟然是這樣的。秦軍聽得入神,全程都張大了嘴巴,曉然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反倒是西峽,全程很平和的樣子,隻是時不時地點點頭,好像對方講的隻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殺了張麒麟,還殺了那個叫做蔣楚兒的女人。因為我不想自首——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讓一些人失望。”
“一些人,指的是肖靜,和肖萬福吧?”秦軍問。
肖衛兵笑了一下,是如此虛弱的笑容。他就要死,這回是真的,就要死了。田曉然想。
“還有你們呢。”
老人的眼神望向了床前的另一位老人。
“額,難道……”西峽皺了一下眉頭,“還有我和……”
“李清泉。”肖衛兵吊著嗓子念出了這個名字,然後就又哭了,“媽蛋,我殺了他,不是嗎?”
田曉然知道這三位老人的友誼很深,但究竟有多深,估計也隻有他們本人知道了。西峽哽咽了:“你這個老小子……”
“你們是我的兄弟,知道嗎,兄弟。”肖衛兵重複著那兩個字,“我也不怕你們突然哪天就走了,我怕的是你們還在,卻看到了我的真麵目,然後就沒有兄弟可言了。西峽——”他努力地要起身,但是失敗了。
“我太在乎這些了,是因為你們是我,是我,咳咳,我僅有的東西了。隻有跟你們在一起,跟你們一起破案,抓人,搗毀一個個團夥,我才能暫時地脫離那股恒久的罪惡感,我能感覺到自己是存在的,懂嗎?沒有被過去綁架,而是自由的,哪怕,哪怕……”
“哪怕隻有一瞬間。”肖衛兵說不下去了,西峽代替之說完。
醫生跑了進來。
“遠程電腦顯示,患者要不行了。”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醫生也沒有走過來。肖衛兵又開口了,這回他一口氣說了許多:
“我本來也沒想這麼多,隻是殺死已知的兩個知情人,拿走證據,祈禱警察不要找上我。沒想到,李清泉竟然會邀請我一起查案!哈!叫凶手自己來查案,難怪抓不住凶手,不是嗎?你推理得都對,西峽,我竊聽了你們的電話,殺死了霍雲,因為他跟張麒麟說過話,並極有可能記得我的樣子——如果你找到他,我就完了不是嗎?
後來,後來,我碰巧接聽了徐芸要供出我的電話,我便將計就計地,就像西峽你說的那樣,延後謊報了時間,先用無人機殺了他,然後我意識到再這樣下去,真相遲早會被你們找出來的,所以便腦袋一充血,做了也許是這輩子第二後悔的決定……
“我是不是那種最壞的人?西峽?曉然你說呢?你也能感受到的吧?在50年前做了這麼喪盡天良地事情,還不知悔改,為了掩蓋事實一再地殺人……我真他媽,真他媽……咳咳咳……”
田曉然微調攝像機的位置,盡量讓自己拿得更穩。
“肖兄。”西峽上前一步,讓人完全貼著床沿,蹲了下來,與肖衛兵的眼睛平行,“好了,時間到了,好好地睡一覺吧。”
前輩的這句話不是沒有依據的,那台高科技的電腦,屏幕已經全紅,是彌留的預兆了。
“我會下地獄的,我會下地獄的。”肖衛兵閉著眼睛,眼皮不停地蹦跳,“媽的,我會下地獄。”
“哪有什麼地獄。”西峽緊緊地握住老友的手,“別管太多,睡一覺吧,隊長。”
沒有人移動,沒有人大口呼吸,全都靜靜地看著這兩個老人,就像一幅畫。
“我殺了那麼多人,天呐西峽,我竟然殺了那麼多人……”
“其實……”西峽頓了一秒,說道,“比你想的要少一點。”
肖衛兵眯著眼睛,迷惑地看著他。田曉然離們最近,率先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快看,隊長,這是誰?”
大家自覺地為肖衛兵的視線讓開一條路。肖萬福有點拘謹地走了過來:“爺爺?”
肖衛兵一下子坐了起來,所有人趕緊上去,想要扶他。
“萬福,萬福啊!”
看著爺孫倆抱在一起。田曉然不自覺地想起剛才天台上的場景——肖萬福並不是跳樓,照他自己的話說,隻是很傷心,要“一個人靜靜”。這招估計是從電視劇裏學的,差點把所有人都嚇死。
在把肖萬福帶下來之後,西峽隨之說了自己最後的主意——恰好就和這個肖萬福有關。簡單地說,就是演戲,演一場有點狗血的跳樓戲碼,然自己和肖靜一唱一和地攻破肖衛兵最後的防線。
顯然,這個計劃成功了。現在肖衛兵會怎麼樣?會因為騙局而生氣嗎?
“謝謝。”他沒有生氣,反而顫抖地握住西峽的手,“西峽,你幫了我大忙,我都不知道怎麼,怎麼報答你。這對我太重要了。”
他又看到了另一件東西,是秦軍手上的錄音筆,剛剛一直攥在手心裏,現在有意無意地露了出來:“你們早就有證據了?”
秦軍和西峽同時點頭。肖衛兵閉上眼睛,狠狠地晃了晃腦袋。是極度懺悔,和萬分感謝的意思。田曉然如此解讀。
眼看這個如今無比脆弱的老惡魔又要哭了,電腦發出一長串激烈的警告,他渾身一僵,跌回床上。
所有人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