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觀眾席感受到,您在舞台上的感覺很好。您既感覺人的身體生活線,也體會到了人的精神生活線。您覺得這對於開頭已經夠多了嗎?”
“我同意,可是這並沒能讓我激動。”舒斯托夫耍起了性子。
“那有什麼奇怪的,您甚至都沒有想了解,您把誰裹在繈褓中,為了什麼將其裹起,為什麼搖晃,”托爾佐夫說,“現在您為了不吵醒孩子,懷抱孩子靜靜坐著,悄悄地說:他是誰,他從哪裏來到您這裏。沒有這些想象力的虛構,您的身體行為就是沒有根據、沒有生命的,因而不能在創作上激發您。
“這是一個棄嬰,”巴沙立刻醒悟了,“您剛剛從‘馬洛列特科娃寓所’的大門旁撿來的。”
“您看到了吧,”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高興地說,“您以前做不到的東西,現在會自然而然地產生。那時您不能想出想象力的虛構,而現在您卻毫不費力地就可以為所塑造角色的‘人身體的生活’提供依據,這種生活不僅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是可以感受到的。
“可見,您確定了兩個神奇的假使。
“第一個:假使劈柴不是木頭,而是一個活的孩子。
“第二個:假使這個孩子是您撿到的。
“也許有什麼條件或者什麼情況會使您的處境很為難吧?”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問。
“是的,”巴沙恍然若悟,“問題在於,我的妻子不在家。妻子不在家時,我不能決定孩子的命運。真的,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我要不要把這個小孩偷偷放在鄰居家門口,但是,一方麵我好像舍不得,另一方麵我好像又很害怕。
要是被別人撞見我在做這種犯罪的事情,我該怎麼辦。那時候,我應該怎麼證明我不是小孩的父親,不是我拋棄新生兒,而是我撿到了孩子。”
“是的,”托爾佐夫表示同意,“所有這些重要的情況,都能夠使您提出的神奇的假使變得複雜。您還有沒有新的困難呢?”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繼續問。
“當然有,而且是很重要的困難,”巴沙不斷地陷入所創造的情景中去了。
“問題在於,”他解釋說,“我從來沒有抱過新生兒,坦白地說,我很害怕他們。
他們像鱈魚一樣,會從您的手裏滑下去。真的,我下了很大決心,才把他抱起來。現在我已經在發抖,生怕他會醒過來,怕他會亂動哭鬧。鄰居聽見了會怎麼想呢?
“家裏出現了新生兒,這會傳出怎樣的謠言呢?
“但是最煩的是,如果小孩拉屎拉尿怎麼辦。要知道,沒有人告訴過我在這種情況下我要怎麼辦,我去哪裏找幹淨的尿布和換洗的衣服呀。”
“是的,是的,”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稱讚說,“這一切都是很嚴肅的,但與此同時也是很可笑的情況。必須考慮到這些。
“但這些仍然是小事情。有一個情況比這些可嚴重得多。”
“是什麼呢?”舒斯托夫警覺起來。
“你是否知道,”托爾佐夫鄭重地說,“當您盡量想用桌布的一角遮住孩子的臉,當您搖晃他時,他已經喘不過氣來,死了。”
甚至是我,作為一個旁觀者和一個觀眾,我的心靈都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事件而撼動了,發生了內心的變化。所以,毫無驚奇,對於舞台上發生的這個事件的參與者巴沙來說,這個突如其來的悲劇影響會更大。
這時候,戲劇性的場麵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人偶然間發現自己抱著一個陌生孩子的屍體,這個情景太戲劇化了。他有可能會吃官司。
“啊!”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抓住這一點。“當您得知,這個劈柴在桌布中窒息而死的時候,您的臉變得蒼白。您相信了這個荒謬、謊言。您還需要什麼樣的天真呢!
“事實上,我認為,一個成年人盡力包裹住一個劈柴,搖晃它,長久地一動不動地坐著,不敢動。而當他得知木塊窒息了的時候,他的臉變得蒼白,他相信了這荒誕的真實性,並沒有感覺到這是虛構的,難道他不天真嗎?這一切都是非常嚴肅地完成的,他意識到他所做事情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