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真兒扶著荀煙,說:“先找大夫來看看。”說著,他望向雲耀,道,“去找個大夫來。”
“好……好。”雲耀不知道該做設麼,隻好先聽辯真兒的話。
辯真兒帶著荀煙回飯館,沒有跟柳追憶說一句話。柳追憶心裏萬般委屈無法言說,隻能直掉淚。她跟著辯真兒回到飯館,站在一邊不敢吱聲。
雲耀找來大夫,大夫替荀煙上了藥。原本一個長得很是好看的女子,這會兒半邊臉都讓紗布包上了,從被馬踢一事後,荀煙再也不敢跟柳追憶走在一起,她一直躲在辯真兒身邊,柳追憶每每想去找辯真兒說清楚時,荀煙就像受了驚的鳥雀拽著辯真兒的手,眼裏滿是害怕。
入夜,風微寒。
柳追憶四人休憩於席地,今兒個月圓皎潔,辯真兒取琴輕撫,仍舊是那一首《錦瑟》,隻是他身邊多坐了一個人——荀煙。
柳追憶一個人坐在很遠的地方,辯真兒不聽她解釋,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雲耀走上來,替柳追憶披了件衣裳,看著她紅紅的眼眶,有些心疼,道:“柳兒,你今日到底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樣做那樣說並非我的本意,你要相信我……”柳追憶抱著自己的雙膝,眼淚吧嗒吧嗒落在膝蓋上,雲耀趕緊安慰著她,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好好好我信你,我自然信你。”
“可小和尚不信我,都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柳追憶想到這裏心裏更甚難過,說話都幾度哽咽。
“不是他不信你,兩者難顧全你明白嗎?”雲耀解釋。
柳追憶賭氣道:“不明白!是因為荀煙所以才不好聽我解釋嗎?這有什麼關係,我看分明是小和尚被荀煙勾了魂兒,不喜歡我了!”
“柳兒,別賭氣。”雲耀蹙眉歎息。
柳追憶心裏委屈,她發泄不是,不發泄也不是,將難過往肚裏吞,實在是太傷心。
彈琴的辯真兒心不在焉,他微微扭頭,目光拋向柳追憶所在之處。山坡之上,少女她將自己抱成一團,不知道埋了多少苦水。
這天晚上,他們四人沒有睡在一起。山坡之下,辯真兒靠著馬車淺眠,荀煙臥眠在他旁邊;山坡上,柳追憶躺在雲耀的身上,雲耀的一隻手還落在她的肩上,想來是哄她睡覺,結果連自己也哄睡著了。
北方的夜從未靜謐,或有不知何處來的狼嚎,更或有風吹過山頂,帶來空寂的呼嘯。
天將亮時,四人當中已經沒了柳追憶的身影,雲耀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跑下山坡,大聲喊道:“辯真兒,柳兒不見啦!”
辯真兒聽見聲音就醒了過來,他見荀煙正睡得香,忙朝雲耀噤聲,小聲道:“別著急,我跟你一起去找找。”
雲耀等辯真兒起身走遠兩步,擔憂道:“昨晚上哭了一晚上,說你不肯聽她解釋,我擔心她會不會想不開。”
“她不會做傻事的,找到她後我跟她說說。”辯真兒說。
可是,他們剛走出沒多久,忽然就從休息處傳來了荀煙的呼救聲,辯真兒二人麵麵相驚,連忙往回趕去。
隻見他們的馬匹似受驚一般往懸崖邊上跑去,而原本在車外休息的荀煙此刻竟在馬車上呼救!就在不遠處,站著一臉漠然的柳追憶,腳邊落了幾顆野果。
“救我!辯真兒——”荀煙在車上朝辯真兒呼救,馬兒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離懸崖口愈來愈近。辯真兒足尖一點,縱身追向馬車,可馬兒速度太快,辯真兒總是追上時又落了下來,千鈞一發時刻,辯真兒身體由內而外一陣紅色光芒,光芒如絲縷散開,將柳追憶掀倒在地,雲耀連忙上去扶起柳追憶,柳追憶似又恢複了意識,看見辯真兒拚命地追趕往懸崖口奔去的馬車,驚呼道:“小和尚——”
馬兒未有停歇之意,直奔懸崖而去。馬車墜下那一刻,荀煙從馬車裏跌落,往懸崖下墜去,辯真兒渾身閃著異樣之光,他躍下懸崖,將荀煙撈入懷中,腳尖借力馬車,帶著荀煙一躍,身子飄然而上,穩穩地落在地麵。
柳追憶趕緊爬起來跑向辯真兒,荀煙餘驚未去,直抱著辯真兒哭個不停,辯真兒安撫著她的心情,說:“沒事兒沒事兒。”
柳追憶忽然駐足,那一幕刺得她心裏生疼,好像世間萬千,唯有她是多餘的。
她大清早起來,去摘了果子,想跟辯真兒解釋、想跟荀煙道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像不受控製般將荀煙強製性地拖上了馬車,並對著馬兒揮了一鞭子,冷眼地看著馬車將荀煙往懸崖下帶去。
這些都不是她本意,但她自己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連自己都無法說服,怎麼去跟辯真兒解釋?
“辯真兒,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好怕,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沒有做錯什麼,柳姐姐為什麼要害我?”荀煙在辯真兒懷裏哭得楚楚可憐,而柳追憶心酸,隻能獨自下咽。
雲耀越來越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走到柳追憶麵前,問:“柳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柳追憶眼睛通紅,她說:“都是我做的。”
雲耀驚詫,問:“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隻要你們不在,就有一股力量促使我去這樣做。”柳追憶失神說,她走向辯真兒和荀煙,荀煙見她過來,忙躲在了辯真兒身後。
柳追憶眉頭深蹙,表情凝重。
辯真兒站在她麵前,目光裏也是困惑和擔憂。兩個人麵對麵,呼嘯的北風將他們裹在其中,相顧無言。
“你不用怕,也不用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柳追憶對辯真兒身後的荀煙如是說。
辯真兒輕聲喚道:“柳兒……”
柳追憶淺淺一笑,眉目間卻裹著傷感,她說:“等你喚我一聲柳兒,等得我好不容易。”不等辯真兒說話,柳追憶又問,“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了?是不是想問我是否生病了、是否太累了,為什麼會做這些事情?”
辯真兒一時答不上來,身後有荀煙瑟瑟發抖,前有柳追憶的蹙眉憐人,他心裏知道自己更在乎誰,可他卻沒有一絲的勇氣來為柳追憶辯解。
荀煙受傷了,是事實。
“我們……”辯真兒艱難開口,說,“去找……”
“我沒病!”柳追憶打斷他的話,眉間透著一絲慍怒。
他們定當她最近太勞累生了病,可是柳追憶知道自己根本沒病。她心裏猶如萬千隻手不停地抓撓,宛如撕開血肉。
柳追憶緊緊盯著辯真兒,兩眼酸痛起來。她知道辯真兒永遠不會有失公允地來維護她,她知道此時此刻她和受傷的荀煙比起來,辯真兒更在乎 荀煙。
既然那麼怕她在受傷害,柳追憶走就好了。
走了,就相安無事了。
“怕再傷害她,小和尚,我離開吧。”聲音猶如回音一般在山上不住地回響,辯真兒和雲耀皆瞠目結舌。
風更寒冷了些,似乎能穿透衣衫直達骨血。柳追憶的長發被風淩亂,眼睫上未流下的眼淚被北風席卷離開,她努力微笑著,說:“我一個人走吧,小和尚……”
“我一個人走吧,小和尚。”
山頂上的呼嘯聲吞沒了柳追憶的最後一句話,辯真兒想要出聲說話,卻見柳追憶一扭頭,背對他而去,他的一聲柳兒還未喚出來,便已經消逝在天地間。
荀煙緊抓著辯真兒的手臂,猶如折翅飛鳥,傍枝依靠。
柳追憶走到雲耀麵前,不等他說話便率先開口道:“我往靈丘方向去,你隨後帶領小和尚過來,記住一定要提防荀煙。”
“柳兒,你真要走嗎?”雲耀問。
柳追憶道:“為什麼我這些莫名其妙的行為隻針對荀煙?我得去找出原因,到了靈丘,我們在那裏會合。小和尚他心係眾生,有心偏袒我也無能為力,雲耀,照顧好小和尚,也照顧好你自己。”她說最後一句話時,目光正對雲耀,這是她第一次對雲耀說話以如此溫柔的語氣。
她說完,就離開了,腳步愈來愈快,直到碧綠的身影在雲耀的視線中漸漸模糊。
辯真兒看著她的身影離去,卻沒有挽留,隻有目光越來越黯然,心裏某處竟似刀剜。
馬與車都掉下了懸崖,他們若是去靈丘,隻能徒步了。
三個人裏,少了柳追憶,似乎也少了些其他的東西。雲耀一句話不吭,隻是默默地看著辯真兒與荀煙,許是氣走了柳追憶,荀煙在辯真兒麵前一副自責模樣。雲耀看地拳頭緊握,他隻恨自己見識淺薄,看不穿荀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柳追憶離開後,路過某個小鎮就會上去找個大夫瞧瞧,看自己到底是中了什麼邪,可是沒有一個大夫能看出來這其中的端倪。他們都說她身體無恙,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柳追憶自身也沒有不舒服之處,而且,她離開荀煙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之前的情況。思及此處,柳追憶心下恐懼泛濫,若是荀煙是那種可操控他人心術的怪人的話,那可就糟了!
她腳力不夠好,在快到靈丘時遇上了一輛牛車,她跟牛車主人說了些原因後,牛車主人就讓她坐在牛車上。
牛車行至一半,進入落雁山時,牛車主人阿伯對柳追憶道:“姑娘,你藏起來,藏在這下麵。”阿伯拍了拍牛車上的一捆稻草,說。
柳追憶警覺起來,問:“怎麼了嗎阿伯。”
阿伯說:“快到秋風寨了,這裏住著一幫山賊,雖然對縣裏的老百姓好得緊,可他們專打外地人的主意,姑娘,你是外地人,阿伯也沒辦法幫你,你快藏起來。”
“哦……好好。”柳追憶聽話地鑽進草堆,阿伯替她蓋了個嚴實。
秋風寨是靈丘縣唯一的一個山賊寨子,他們被外地人成為最沒有人性的山賊,卻被本地人尊為守護神。秋風寨的寨主名叫段幹山,是個本地人,所以十分愛護本地百姓,也享受被他們敬慕,可他生性粗獷、喜歡自由自在,所以撈了一窩無家可歸的人在落雁山上紮營圍寨,教他們習武,成立了秋風寨,做成了山賊。
柳追憶不明白,為何要一邊保護靈丘縣百姓一邊還要做劫持路人之事,真是怪人。
牛車來到落雁山下,山下的土堆上坐著兩三個露著半截臂的男人,他們一見牛車過去,就喊道:“武阿伯,趕車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