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等麵紅的麵紅,埋頭的埋頭,還有不知死活的在望天……
我內心裏按著國舅的腦袋就在用菜刀剁吧剁吧下鍋煮了,國舅還若無其事道:“洛小姐畢竟還沒嫁給謝公子,謝公子理應克製一下嘛。未免壞了小姐的清譽,謝公子還是和我們坐一輛馬車吧……”
周圍的人在忍俊不禁了……
我內心掀翻了好幾張桌子,忍了許久:“本宮餓了,找地方用膳!”
我悶頭紮進了人群裏,一口氣走了一裏地,直到一人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羞惱鬱悶的心情才得以平靜下來……
十裏桃林,粉雲若錦,遊人如織,幻美的陽光在他身上躍然出金子般的光澤,他雖身著居士的服裝,然而身上的清香,獨一無二……
“人多危險,昨天怎麼囑咐你的?還往人群裏鑽……”雖是責備的話,語氣卻溫柔得很。
他伸手將我玉冠卸了下來,又將烏發散下,手指柔柔梳理我的發絲……“發冠戴反了還到處亂跑,嫌不夠丟人麼?”
我莫名心虛,支吾道:“你什麼時候出宮的?一直跟著我們麼?”
他不緊不慢給我挽發,手法靈活嫻熟,不似常年光頭的人不會盤發。他冷不丁一聲道:“我跟過來,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什,什麼打擾。”我莫名心虛。
他束緊發冠,陡地捏住我的下巴,讓我直視他:“剛才你們在車裏做什麼?”
我驚!剛才他看到了?他在哪裏?
“沒,沒什麼,就是我要跟你走的話,得和他說清楚解除婚約……”
他劍眉微皺,捏我下巴的手故意掠過我微腫的紅唇,冷測測道:“可我聽見你要奪他五十萬兵馬,讓他生不如死?”
我:“!!!”
他語氣變得森然,鳳眸黑沉似要將我吸進去:“是不是我有五十萬兵馬,你也就跟我走了?”
這……什麼邏輯!
“你以為我是那種為了權欲而出賣自己婚姻的人嗎?”
他冷嗬嗬一笑:“若是這樣,我也不必整日苦惱到底用什麼才能虜走你的心。你表麵上一套說辭,背地裏又是另外的算計,這一點,洛嘯天倒是將你教得十分好!當初在避塵台上,我就險些相信你是誠心拜我為師!結果你隻是為了九夜天石、為了探出我的身份?如今你覬覦著謝紫華的兵權,又擔心洛嘯天的重病,所以假意答應跟我離開?”
我:“……”
“你王八蛋!”好半天我才吐出這幾個字來,剛才被謝紫華一頓羞辱,這會子又被他這般誤會,我也有些惱了:“是!我就是在算計你!上避塵台就是為了九夜天石!答應跟你離開也是為了治好父皇的病,等我嫁給了謝紫華……”
“你敢。”他冷然打斷,麵具之下那雙黑眸淩厲如刀射出,釘在我的臉上身上,魂都沒了。
他捏住我的下巴,陰惻惻道:“你再說一遍,要嫁給誰?”
我:“……”
我曾將他比作雙生花,一麵是佛,一念成魔,淡雅起來超凡若仙,惡狠起來凶煞如魔,此刻的模樣兒簡直與沙場上的謝紫華無異……
天空暗了暗,冷白麵具遮擋了藍天柔雲、花海織錦,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再咽了咽,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我,我,我愛你……”
他:“……”
二哥對付無理取鬧、多疑善妒的女人,通常使用這個方法,百試不爽……結果……
我被他攔腰扛起飛上了參天大樹……
春來枝葉繁茂,雀兒築巢枝丫,我被他抵在腰肢粗的樹椏上,春光星點跳躍,花間馥鬱芬芳,他揭下麵具,英氣逼人的狹長鳳眸邪睨著我,劍眉入鬢凜然,壓著嗓子道:“洛君月,我就當你剛才這句是真話,若再讓我發現你和謝……”
“王八蛋!我不愛你了!”
他冷哼一聲,便是一個強吻壓了下來。
雀兒驚飛,樹影搖曳,花瓣顫顫飛舞飄落,舌尖被他狠狠吸著說不出話來,熾烈的呼吸酌上他獨有的暗香熏烘著我,唇瓣上酥酥麻麻的感覺急速竄去四肢百骸……
我試圖掙紮,他卻仿了上次在屋頂上的做法,將我翻轉過來壓在了他的身上,一陣東搖西晃,我險些栽下樹去,下方有兩丈高的距離,我哪裏敢鬆開他,他懶懶地靠著枝丫睨著我,我恨恨咬牙摟緊了他的腰……他得了勢,輕笑一聲固住了我的腦袋又吻了上來……間或幾聲“不要……放開我……沈慕寒你王八蛋!”也是無濟於事了……
半推半就間被他吃幹抹淨,剛束的發冠又落了下來,發絲散漫,環佩纏繞,醉眼迷蒙,嗬氣如蘭,軟成了一汪水兒……
之後的行程,謝紫華沒能進到我車廂裏,皋端假扮居士陪我在車裏下棋。他棋藝精湛、出神入化,枉我受教於數位高師,自詡通五經貫六藝,然而在他麵前,盤盤皆輸,很是沒臉……
我道:“師父藏得這麼深,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他眉眼不抬道:“你以前喜歡謝紫華什麼?”
我……無語。
他毫不謙虛道:“他會什麼,我都會。他不會的,我也會。”又道:“你以前認的那些各有千秋的師父,他們會什麼,我應該也會。”
我:“……”有些舊賬你翻一次就夠了,每次都拿出來說,你是個男人啊!
我嗬嗬一笑:“師父會唱情歌?會跳豔舞麼?”
他冷不防剮我一眼:“這是男人改幹的是麼?”
我瞥他一眼,男人有你這麼小肚雞腸的麼!
我道:“師父樣樣精通,武藝更是一絕,師父的師父是何人呢?”
“自學。”
“自學怎會學得這樣好?連謝紫華都打不過你!”
他挑眉看我,鳳眸如鷹:“謝紫華很厲害嗎?”
“額……他可是當年的武狀元!江鈴之戰時,蕭鬼麵還敗在他的上手了。”
他微頓,鳳眸幽幽不明:“蕭鬼麵常年以麵具遮顏,慣用替身作戰、難辨虛實,謝紫華打贏的未必是真正的蕭鬼麵。”
我心中咯噔一下。先前我沒想到這一點,若有人能模仿鬼麵將軍的聲音和氣場,就可以代替他出戰!就像上次二哥的詐死之計,就像後來居士頂替皋端蒙騙父皇……一張麵具在戰場上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調虎離山,金蟬脫殼,瞞天過海,迷惑敵軍!
我心中一沉,手中的棋子不慎掉落在棋盤上,攪亂了棋局……
“怎麼了?”他重新將棋子移回原處,麵色看似平靜。
我心中略覺不對:“師父深居山中,怎會對蕭鬼麵的戰術如此熟悉?”
“他將你重傷擊落懸崖,我能不了解他麼。”
可是,連我都沒想到的細節,他卻想到了……
我警覺道:“師父似乎一直沒告訴我,你為何也出現在江鈴戰場?”
他神色微有變化,卻很快掩飾了:“當時我們查出你不是洛嘯天的女兒,而是皇叔的女兒,便打算在江鈴戰場見一見你。”
“這樣巧?偏偏我落崖的時候你才出現……”
他微抬鳳眸,反而問道:“你很恨蕭鬼麵?”
我微怔……“談不上恨。”這是實話。戰場上的勝敗就如擂台上的輸贏,刀劍無眼,各為其主,本應將生死置之度外。我技不如人,敗於他手,輸也要輸得有骨氣,若說恨的話,比起謝紫華當時對我的傷害,蕭鬼麵那一掌之傷,我倒是沒那麼深惡痛疾……
他又問道:“你不恨他?”
我略覺異常,細看他神色,道:“不恨也不喜,殺了他,有害無益,晏晉必亂。”
蕭鬼麵是此次合盟的關鍵人物,他權略神機過人,而立之年已功勳顯赫、權傾朝野,晉國的太後和小皇帝都忌憚他三分,朝中更無人能撼動他分毫。這次若非他主動提出休戰言和,晉國其他人也未必敢開這個口。若我公報私仇與他反目,合盟必定中止,我國又要麵臨無休止的戰亂紛爭……
皋端的神色明顯有一絲耐人尋味的變化,我繼而道:“當然也不能輕易放過他,若得機會,也要他嚐嚐跌落懸崖的滋味。”
馬車路經顛簸路段,搖晃間棋局盡毀,一陣沉默,皋端又問:“若他嚐過落崖的滋味,你就願意原諒他了?”
我眸色一沉,心中生出警覺:“師父似乎很關心我恨不恨蕭鬼麵?難道師父……與蕭鬼麵有什麼關係?”
他驀地收回眸光,穩穩將散亂的棋子拾入棋甕:“佛曰,不寬恕眾生,不原諒眾生,是苦了你自己。愛人與恨人用的都是一顆心,我怎願意讓你分一半心給那個人?”
我:“……”
這番對話後我再無心對弈,因著之前我恨謝紫華時,皋端也沒有勸我原諒謝紫華,可這會兒提起蕭鬼麵,他卻願意費口舌勸我放下仇恨?他到底在為我著想,還是在替蕭鬼麵說情呢?而他又是因為什麼出現在江鈴戰場……救了我?
我胡亂猜想著,不由得一陣膽寒,不知不自覺坐得離他遠了些,一個不注意,卻被他廣袖一卷包進了懷裏……
他漆黑的眸子緊盯著我,似要將我看穿:“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
“你知不知道,自得知我身世後,你看我的眼神變得疏離了……”
我驚。
他埋下頭,咬著我的耳朵道:“每次與我獨處,你都刻意避著我,言語之中透著猜忌和狐疑。”他聲音變冷,手臂如鐵緊緊箍在我腰上:“你害怕我?”
我心中一顫,定住了。“我幹嗎要害怕你?”
“你不害怕麼?”他挑眉,掰開我的手:“為何手心裏全是汗?”
我:“……”
我推開他,掩飾道:“車裏熱呀!你不覺得很熱麼?”我用手猛扇風。
他靜靜地瞧著我:“不熱。反而心中有些涼。你對我說的哪句話是真的?我卻全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