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兄長太傾城》(11)(3 / 3)

我雖沒經曆過那段曆史,但時常聽人說起亦是膽戰心驚、感同身受。夢中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慘絕人寰,尚在繈褓中的嬰兒也未幸免於難……

有一位長得極似皋端的將軍帶著年輕的母後浴血奮戰,身負重傷,他身上的傷仿似長在了我的身上,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我不禁呻|吟、流淚、大汗淋淋,強入喉間的苦藥痛得吐了出來……

耳邊是宮女焦急的聲音:“將軍怎麼辦?公主又不喝藥了……”

我痛得迷糊,哪裏來的將軍?

對方聲音模模糊糊,回道:“把碗給我。”

片刻唇上一熱,什麼柔軟的東西附在了我的唇上,待我反應過來,牙齒已被滾燙的舌頭撬開,苦澀的藥順著溫熱一滴不留地探入我喉中,又毫不留情地封住我呼吸,硬生生要我咽下所有的藥汁……

滿腦子隻有咽藥的咕嚕聲,藥苦似黃連,辛辣刺鼻,直貫心肺,很快他又送來一顆蜜餞,甜滋滋的舌尖軟燙撩人……

一片寂靜後,宮女支支吾吾道:“還,還是將軍有辦法哈……”

的確是將軍……哪位將軍……

短暫清醒,持續昏迷,無盡的夢魘混淆了神智,令我分不是哪些是真實。

不間斷地有人在耳邊說話,喂藥喂水擦拭身子,隱約聽見有人在說:“公主已脫離生命危險,九夜天石也已找到,此地不宜久留,你隨我離開吧……”

對方回道:“不急,等她醒來,我再回。”

……

此番死裏逃生曆經四個多月,我徹底清醒過來,卻不見皋端和神秘居士的蹤影。我躺在自己寢殿的床上,仿似不曾離開過一般,屋裏飄著濃重的草藥味,宮人們神色如常……

已至深冬,白雪皚皚覆蓋整座皇城,豔陽高照,卻依舊冰寒,厚重的窗簾擋住了窗外耀眼的白雪,火炭劈劈啪啪響在床邊……

我私下裏問雲珠:“是誰救醒我的?”

雲珠垂首道:“馮太醫帶著十多名醫女通宵達旦救醒了公主……”

我心中一沉,為何沒有絲毫印象,又道:“師父現下在哪?”

“……大師失蹤了。”

我驚:“他如何失蹤了?”

“公主息怒,大師原本是想救公主的,他跪在殿前自薦,以命做保,要給公主醫治。可殿下不信大師,怪大師沒有治好皇上反而害了公主,殿下治大師的罪,大師為了自保就不見了……”

我驚了驚:“他這麼個大活人憑空就不見了?”

“額……押送他的侍衛說一行人路過櫻花林假山時恰逢暴雨,恍了恍神就不見了……事後殿下全宮搜找,滿城通緝,也未找到大師……”

我:“……”

這件事何其蹊蹺!宮中層層禁衛,宮外遍布守衛,皋端就算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幾個月,他如何逃出這皇宮皇城?我依稀記得他和兩位蒙麵人在一處暗洞中給我治病,整件事情是我產生了幻覺還是真實發生了?我叫來馮太醫和幾位醫女詢問了一番,可眾人回答得一模一樣、聽似毫無破綻,實則更讓人生疑。

我又命暗衛去查此事,暗衛回稟,我重傷之時除了太醫就沒人能進診室看我,在此期間我若被人轉移去其他地方治療,那也隻有太醫知曉內情……

我心中隱隱有個推斷,至夜,心生一計,割破了手臂吸出滿滿一口血噴在素色的床帳上,我裝作傷病複發、病危告急的樣子痛叫呻|吟,驚醒了所有宮人……

全宮上下亂作一團,太醫們前仆後繼給我診脈,卻斷不出原因。接著我拒絕喝藥,模仿著父皇的樣子胡言亂語、性情突變,又嗬斥所有人滾出寢殿,眾人驚呆!

鬧至深夜,太醫隻好說我被父皇所傷,精神受創才會如此。一眾人被我趕出了寢殿,我靜待良久,忽聞暗香撲鼻而來……

夜半子時,西風停歇,整座宮殿凝結在冰雪琉璃之中,暗暗的燭火照亮窗前的一支紅梅,紅若胭脂點在了雪白色的宣紙間,暈開一片明豔的色澤……

冷風輕拂,送來淡淡梅香雪香,還有那陣自某人身上散發的奇特幽香,輕微的細響,床帳婆娑細細柔柔,一隻溫熱的手拂開我繚亂的青絲,另一手按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猛然睜眼,翻身坐起,自他腋下穿過手臂緊緊抱住了他……

果然,他一直就藏在附近,他沒有離開皇宮……

見我如此舉動,他方覺中計,把脈的手倏然鬆開,掙了掙臂膀又不敢太過用力,冷冷一聲道:“你故意裝病引我出來?”語氣雖冷,心跳卻在加速,拂在我肩頭的呼吸也濃濃滾|燙……

我甜滋滋地嗯了一聲,將他抱得更緊:“枉費師父還是學武之人,竟沒有一點武者的豪情,敢做而不敢當,敢愛卻不敢認,冒死救了我,卻躲起來不見我……”我將小貓一般將腦袋埋在他肩窩裏蹭了蹭,他全身肌肉繃得硬硬的,摸起來結實有力,近在我唇邊的耳廓漸漸染紅……

“胡鬧。”他喉結動了動,語氣微慍,抱我的手卻溫柔至極,又雙手握住我的肩將我小心翼翼地分開,細細盯著我看了半晌,確定我無礙,肩頭才落了下去。

我心動感動,羞得臉頰滾燙:“師父這幾個月都是這樣偷偷來給我治病的麼?”

他沒有回我,轉眸看向染血的床帳,音色凜冽道:“這血從哪裏來的?”

我連忙縮了縮手,左躲右閃。

他眸色沉沉唬人:“你吐的血從哪裏來的!”

“豬血!”我靈機一動。

他挑眉,猛地抓住我的手,挽上衣袖,看到了我手臂上的傷口……那是一道不大不小的暗紅刀疤……

他麵色一沉,狹長的鳳眸閃過銀光,轉身站起就要離開……

我慌神,急忙抱住他的臂膀,整個身子掛在上頭:“師父不許走,師父要陪著我!不然,不然我天天吐血給你看!”

他長眉斜挑俯瞰我,緋色的薄唇竟勾起一抹絕美的冷笑:“你現在就吐口豬血給我看看?”

我:“……”

二哥曾教我,若你的相好跟你鬧脾氣耍性子,你千萬不要與他一般慪氣,對他甜言蜜語、花言巧語就夠了,我學以致用道:“師父別生氣嘛,我愛你,我愛你,我想見你……”

他:“……”

不得不說,二哥此法超讚!皋端果然就不生氣了,一張俊臉漸漸紅似豔梅,坐回了床頭,穩住聲音道:“把手伸過來。”

我老老實實伸出手臂,手指還不忘調皮地在他手背上跳著小舞,他瞥了我一眼,好整以暇地從藥箱裏取了紗布和銀針,銀針在燭火上過了一遍,穿線,酌藥,最後竟抓住我的手臂要給我縫針!

我嚇得往後縮,他沉著眉抓緊了我,就著燭光縫合我割開的傷口,一針一線,一絲不苟,手指嫻熟靈巧,猶如織錦繡花一般,開裂的傷口縫得緊密有致。

我看得呆了,絲毫感覺不出傷口的刺痛,隻覺得他這個動作優雅驚人,驚歎道:“師父繡花一定也繡得很好吧。”

他眉角微挑,針頭在皮下迅速穿過,狠狠一扯:“在這給你繡朵梅花?”

我:“……”

想我之前跌落懸崖身上也刮出好多又長又深的傷口,我好奇道:“上回臉頰受傷的時候我就想問師父來著,師父用了什麼妙法讓我的傷口不留一絲疤痕呢?”

他手上一頓,收針打了個隱秘的內結,剪斷絲線,道:“這縫合線取自動物肌腱,數月後能被身體自行吸收,疤痕不會那麼明顯。”

“動物肌腱?什麼動物?我的肌膚竟能如此完美地吸收!”

他瞥我一眼:“蠢豬。”

我:“……”

女人一旦戀愛,智商都會變低,原本我智商也不高,此刻幾乎降為了零,皋端說我什麼,我隻餘傻傻地笑著了。

他又細致認真地給我包紮傷口,仿佛打理稀世珍寶一般,末了又問我:“除了吐血、神誌不清,還有哪些是裝出來的?”

我乖乖搖頭:“沒有了。”

他道:“傷口還痛麼?”

我搖頭,又使勁點頭,捂著胸口道:“還痛,痛得夜夜想你,難以入眠……”

他耳根紅透,麵上已無半分慍色,我趁機撲進他懷裏,深情偎依:“經曆這場生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師父,我在地府和閻王爺扯皮來著,隻要他放我回去,就算折壽十年也願意!所以師父以後不要離開我了,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他默了默,伴著心跳聲音自胸腔裏傳出:“閻王爺也蠢嗎?你已到了地府,還跟他談折壽十年這種條件?”

我:“……”

總之因禍得福,此番劫數讓我得知了他的真心。

他並非無情,而是比任何人都慎重於感情,不輕易用情,用情便是用心。

他虔誠自己的信念,虔誠醫道濟世,虔誠想要守護的東西,理智而謹慎,內斂而深沉。

這樣的虔誠,聽說隻要認定了,便是一生一世,難能可貴。

我沉迷於此刻的溫柔,不想去問他到底是誰,愛人不疑,他若要害我,便在三年前就不會救我,此番也不用冒著生命危險給我治病……

直到我困極了睡了過去,他仍抱著我倚在床頭,大大的手掌牽著我的小手,手心有汗液滲出,熱熱麻麻,酥酥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