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兄長太傾城》(6)(3 / 3)

雲珠正端了湯藥準備來喂我,見我醒來,麵上大喜:“公主終於醒了!”

我連忙道:“師父呢?師父他在哪?”

她支吾回道:“大師解過公主臉上的毒後,就被二殿下和侯爺關押在後院禪房了,這會子大理寺卿應該在審訊他……”

我心中一驚,推開藥碗就下了床,然而二哥守在外麵,攔住了我……

他道:“妹妹不覺得蹊蹺麼?他不許暗衛留在避塵台上保護你,又刻意隱瞞自己的武功讓眾人放鬆警惕,這群刺客來路不明,皋端不得不防!”

我心中一沉,雖不知皋端為何不願顯露武功,但他想要害我,一早便下手了,不必等刺客來動手。

二哥秀眉緊蹙道:“我查過,皋端極少來佑國寺,為何你在佑國寺的時候,他也來了?謝紫華說,你還能聞到他身上有異香?”

我堅定道:“是我主動去找他的,他沒有刻意要接近我。這次刺客來襲,若不是他救了我和瑟瑟,我早已死了。”

二哥眸色沉冷:“你可知自己中了什麼毒?刺客在暗器上淬了‘鉤吻鎖喉’,這種毒異常難解,半柱香之內就能窒息斃命,然而他輕易間將你救活過來。除非他早有準備,否則不可能這麼湊巧!他一個民間畫師,既懂醫術,又會武功,你就一點兒也不懷疑他麼?也許這些刺客正是他派來殺你的!然後又出手救你,取得你的信任!”

三伏酷暑,我卻全身冰涼,手腳發麻。他醫術高明,所以能解“鉤吻鎖喉”,可他為何要學如此高深的武藝?甚至連謝紫華都打不贏他!我不願相信皋端不利於我,更不願相信他是有備而來。我道:“這些疑點我會親自去問他,你先讓我去見見他。”

二哥依舊攔著我道:“更可疑的是,有人說,那日皋端暴曬在海會樓前不是因為他不願做你的師父,相反!他願意,主持不許!”

我猝然僵住,如遭重擊。

二哥冷森道:“所以我們斷定,皋端在故意引你上避塵台……”

我:“……”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海會樓西側深林中藏有一排年代已久的禪房,禪房遍種晏國特有的神奇草木:兩生花,此花每年會在兩個不同的時節開花,一種是初夏太陽最柔美的時候綻放的六月花,玉帶粉色,簇絨如瓊,可入藥。一種是在深秋十月晚上月光最明亮的時候盛開的十月花,冰藍通透,花瓣如蝶,是毒花。

本來有個很淒美的愛情故事:雙生連理,同生同死,然一花一季,一邪一惡,永不能見。

後來演變成了佛理之花:人世有兩麵,一麵佛,一麵魔,念佛即佛,念魔即魔。

皋端身上的確存了很多疑點,我為何從小就夢見他,他為何身上有獨特的香,他為何要救我?卻不承認救過我?

許是我被夢境迷惑,認定他是我的命中良人,暫時忽略了這些疑點,一心隻想和他待在一起。

皋端雖寡淡權財,沐浴佛法,但他父母死於父皇發動的戰亂,誰又能保證他不會一念成魔,將我殺害,報父母之仇?住持方丈不許皋端做我的師父,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可是,皋端願意做我的師父?又因為什麼?

夏末初秋,雙生花綠葉繁茂,枝密如網,兩個月前它開出過可以入藥明目的瓊花,兩個月後,它的另一種藍色的花卻可以毒到斷腸……

皋端有佛性的一麵,會不會隱藏了魔性的一麵?

茭白的月色,昏黃的燈光,禪房外林立一長排帶刀侍衛,肅穆冷峭,大理寺卿笑臉相迎:“這麼晚了,殿下還過來這裏,小心身體要緊。”

我冷然道:“你們可知師父救了我的命!你們敢審訊他?”

他連忙解釋:“微臣隻是想來問他幾個問題,卻不想住持方丈他……”

猛然一聲鞭嘯從禪房傳出,我陡然一驚,推開他就衝進了房裏!

暗沉沉的禪房中,住持方丈麵無表情地揮動森黑戒鞭鞭笞皋端,謝紫華站在靠門的地方抓住了我,不讓我近前。長鞭如猙獰的毒蛇吐著信子掠過空中,啪的一聲脆響,皋端潔白的衣袍上烙開一道鮮紅的血痕……

全身的血液衝上了頭頂,我心口被鞭笞,一聲厲喝:“住手!”幾乎要撕破喉嚨。

一眾人驚覺過來,紛紛向我下跪,住持方丈也微微一驚,收了長鞭,不緊不慢向我行了一個佛禮:“殿下恕罪,皋端沒能保護好殿下,貧僧正按寺規嚴懲他。”

我目瞪口呆!皋端不是寺中弟子,你憑什麼嚴懲他?

眼見他又擰起長鞭狠力掣去,我甩開謝紫華奮不顧身狂撲而上……

啪的一聲悶響,住持方丈沒能收住鞭勢,這一鞭落在了我的背上,後背火辣辣如炙紅的鐵烙割開肌骨,整個身子痛到麻木……

“殿下!”一眾人驚呼,慌亂護駕。

其實我有很多種方法阻止住持方丈掣鞭,然而不知為何,我卻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皋端救過我兩次,我的命早就是他的。他有多痛,我也該有多痛;傷害他,就如同傷害我!

“都給我滾!誰敢傷害師父,本王讓他百倍受之!”我奪過住持方丈的長鞭狂舞亂抽,一眾侍衛被我打得抱頭狂跑了,就連謝紫華,也不得不被大理寺卿拖了出去……

是我一直在找皋端,是我要拜他為師,是我要上避塵台,刺客也是衝著我來的,他怎能算計得如此天衣無縫!怎會是故意在接近我呢?

真正心懷不軌的人,多以虛偽討好的麵孔讓敵人放鬆警惕。而皋端從一開始,對我的喜惡怨怒就寫在了臉上……

我要賭一賭,他就算是朵雙生花,十月的毒花也不會開在我的身上……

最後屋內隻剩下我和皋端兩人,我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黯黯燭光吝嗇地照在皋端慘白的臉上,看不清他麵上的神色,隻有冷白的長袍一道道猩紅血痕,刺目紮心,他額頭上滿是汗水,胸膛在劇烈起伏,粗喘著氣……

我跪在了他的麵前,急問道:“師父痛不痛……師父是不是很痛……”聲音劇烈發顫,淚水不知何時滿了眼眶,溢出眼角……

他靜靜地看著我,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落,滴滴如火蠟灼在我心口上……“傻瓜,你自己痛不痛?”他聲音沙啞幹涸,轉而看向我的肩頭,那裏剛被住持方丈抽了一鞭,單薄的絲綢衣料撕開了褶皺的裂痕……

我搖著頭,咬著唇:“和師父比起來,這根本不是什麼……師父一定很痛,他抽了你多少鞭,好多血……”

我顫著手想要撕開他的衣袍查看鞭傷,然而他抓住了我的手,呼吸沉重,卻勾著一抹淡笑道:“我不痛,多了的話,就麻了,別去弄醒它們……”

我心頭一揪,忍不住地哭出了聲來:“師父為何不躲開,為何不反抗!你救了我和瑟瑟,主持卻不分青紅皂白要打你!他竟敢打你!他憑什麼打你!我要殺了他!我要……”他猛然捏緊了我的手,墨眸吸食火光,似要將我吞掉:“你要殺了誰?”

我眉心擠在了一塊:“誰敢傷害師父,我就殺了誰,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你!”

他抿了抿唇,眸光忽然變得異常溫柔,汗水流過他的眉間滴落在我的手背上,他伸手過來抹我的眼淚:“好了,不哭了,我不痛。主持罰我是因為我沒能保護好你,險些連累了佑國寺全體僧眾。你不許因為我殺人,不許再犯殺戒,知不知道?”

他捧著我的心輕輕揉著護著,明明應該是我安慰他,卻反過來讓他安慰了我。我感動得稀裏嘩啦,一聲聲道歉:“師父對不起……”

父皇教我的第一課便是不能向任何人道歉,即便犯再大的過錯,也不能說對不起。因為我是王儲,未來的天子,一國之主怎能有錯,怎能俯首向他人認錯!

然而我總覺得對不起皋端,父皇害他孤苦一生,而我又來打亂他原本安寧的生活,我想補償他點什麼,卻給他帶來了這樣的災難……

“是我不好,不該賴在避塵台不下來,若我早早下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就不會連累了你……”他身子滾燙,但汗水冰冰涼,淋漓如雨,我不知要如何補償他,不知要如何安慰他,隻知道顫著手指給他擦拭汗水:“避塵台燒了什麼我給你重建,少了什麼我給你補上……師父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都聽師父的……”

他的心沉沉穩穩地打在我手上,滾燙的吐息拂在我臉上,眸中光熠熠映著我哭花的臉蛋:“我想要……你……”他大喘氣了一下:“別哭了。”

我:“……”

明明他嘴角勾著一抹柔美的笑,然而我卻笑不起來,心痛地哭得更厲害,他皺眉道:“哭得這樣凶,是我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麼?”他將我攬在他的肩頭,如哄孩子一般,輕輕拍著我抽泣的身子,極致溫柔,如在夢中:“不哭了,沒事了,聽我一句勸,殿下早日回宮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