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兄長太傾城》(7)(1 / 3)

第六章 公主,你裙子掉了

父皇當年立我為太子時早已對外宣稱母後生了一對龍鳳胎,一個是太子君月,一個是公主希珍,希珍自幼多病,命犯孤魔,為保健康無虞,成年之前要長伴青燈古佛。避塵台上的這場大火,正好給了我一個轉換身份的機會,眾人皆傳我斬斷紅塵,出家修行,父皇廢太子,立二哥洛君臨為太子,而我搖身一變成了常年在深宮中帶發修行鮮少出門的希珍公主……

晉國那方聽聞了此事,竟無恥地提出要互通有無,他們的公主嫁到我們國家,我們的公主也應嫁去晉國。

什麼狗屁原理!

父皇當時就以我與謝紫華早有婚約為由,推掉了這樁婚事。

我快馬加鞭趕回宮中時,晉國的外交使節已領旨離開了皇城,我和謝紫華的婚事也就天下皆知了……

初秋第一片蒼黃的梧桐葉蕭蕭落下,旋轉飛過窗欞掠入冰涼的池中,微黯的橘紅燭光,父皇坐在養心殿裏批閱奏折。見我回來,父皇並沒表現出多大的歡喜,隻是沉黑的眼眸在我臉頰未消的疤痕上停留了片刻,繼而垂眸在奏折上畫了一筆,麵色陰沉令人生寒……

自我上次見父皇,已有三月有餘,短短三月,父皇又消瘦了許多,布滿皺紋的臉上顴骨高突,眼眶深陷,麵色黧黃,我幾乎有些認不出他來……

父皇曾是齊國名將、列國諸侯,當年遊牧民族入侵齊國劫持了幼主,父皇領三千死士對戰敵軍三十萬,挾雷攜電,氣貫長虹,救下幼主,一戰成名,威震天下。

後來齊國滅亡,四分五裂,各地諸侯割據,父皇為保麾下兵士百姓安居樂業,也在西麵劃地稱王。二十年前,父皇還隻是齊武王,他一直想尋回幼主,複興齊國,可不幸幼主慘死,齊國血脈自此斷了,局勢大亂,無力回天。父皇吞並數片疆土後,謝靈侯等諸侯擁立父皇稱帝,於是才有了今日的晏國。

我未見過父皇在戰場上的雄姿英武,常聽人讚頌他忠肝義膽救幼主、鏖戰群雄定天下的英勇事跡,史官們也對這一段記下了曆史濃墨重彩的一筆。後來我在戰場上看到謝紫華的颯爽英姿,心想他與他父侯心願俯首父皇麾下,父皇必定有比他們更厲害的地方。

這樣一個不朽的傳奇,如今卻日漸虛弱,記憶裏健碩豪邁、器宇軒昂的父皇現今如同被病魔吸幹了身軀,蒼老憔悴,瘦骨嶙峋……

良久的靜默,他淡淡一聲:“知道回來了。”聲音嘶啞帶著病倦和蒼涼。

我鼻尖一酸,眼眶不禁濕潤,兒臣不孝,不能替父皇分憂解難,反而令他擔憂放心。

他放下朱筆,視線又停在了我的傷疤上,忽而道:“這個疤成親之前能好全嗎?”他並沒等我回答,聲音沉下:“謝紫華想殺他,朕也想。這個疤若去不掉,朕就毀了他那張臉!”

我駭然!急道:“這疤不是他弄的!是夏國刺客傷了我!”

大理寺卿已查明,刺客與皋端毫無關係,他們雖身著晉國服飾,但使用的飛刀暗器卻出自夏國名匠之手,是夏國派來的殺手!

如今晏晉合盟對付夏國,夏國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佯裝成晉國人來殺我,目的是為了挑撥離間,破壞晏晉合盟。

我繼而道:“兒臣在避塵台查探數月,皋端並無可疑之處,他是藥王穀的弟子,救我多次,醫術精妙絕倫,父皇就讓他給您瞧瞧病吧……”

半年前父皇病情惡化,然而卻拒絕太醫給他診治,一天天放任病魔削弱身體。我找到皋端的那天,立刻傳信告訴父皇,皋端也許能治好他的病,然而父皇竟然拒絕了!

我勸不動父皇,隻好說父皇若一天不答應治療,我就一天不回宮中……

屋內忽然安靜下來,父皇冷幽幽地看著我,黑眸隱伏懾人的寒光,令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直視第二眼。他轉而問道:“你懷疑他有九夜天石?”

我微怔,解釋道:“九夜天石可遇而不可求,不管皋端有沒有這塊石頭,他醫術高明卻是真的。我這臉上的傷疤原本又深又長,然而短短數日就開始結疤,宮中醫術最好的太醫也達不到這種效果的……”

父皇麵色難以捉摸,聲音更冷了一分:“不管他有沒有那塊石頭,你和君臨禁止再找此石!”

我微微驚住,方知做了錯事。

傳言九夜天石威力無比,可一統天下,然而盛極一時的齊國卻恰恰是滅於此石。

一個朝代的衰亡總會伴隨著天災人禍,人禍之中大多是君主昏庸、朝綱腐敗。可齊國是個例外……

齊國的最後兩個皇帝並不昏庸無道,反而頗有作為。然而九夜天石降落在齊夏邊境,引來各方覬覦,最終演變成一場奪寶之戰,齊國也就在爭奪之中分崩離析……

如果這石頭真如傳言那般威力強大,擁有此石的齊國又怎會走向滅亡?

父皇心知這個道理,才會禁止我和二哥尋找此石。

我沒敢再爭辯九夜天石的事情,轉而說道:“兒臣想求父皇收回成命,兒臣不願嫁給謝紫華……”

咯吱一陣細微的響聲,是父皇捏緊了手中的貓眼佛珠,父皇有個習慣,他生氣而不能發怒時就會死死捏著手中這串佛珠……

我心口停跳,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父皇寵我,但非寵溺,他是慈父,也是嚴父,他不會放任我做不利於國家社稷的錯事。我嫁謝紫華關乎到南疆穩定,關乎到皇權鞏固,還關乎到未來二哥繼位後穩坐江山。這不是我願不願意就能取消的婚約……

冰冷一聲傳來:“你不願嫁他,是因為那個避塵台的和尚?”

“他不是和尚!”我條件反射般地反駁,方覺失言,連忙恭敬道:“是兒臣不喜歡謝紫華,而謝紫華他……”我壓了壓心頭恨意:“他也許有其他喜歡的人……”

殿中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死寂,佛珠摩擦的聲音越來越明顯……我不敢抬頭去看父皇,隻覺得那雙眼睛緊盯在我的頭皮上,幾乎要將我穿出個窟窿來。

他森然道:“你不嫁謝紫華,就嫁去晉國。和尚的命,也不能留。”

我:“!!!”

父皇狠辣果決,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從我兒時因為過分依戀乳娘而不願與他親近,導致乳娘無故慘死,我就明白有些事情若忤逆了父皇的意思,就算是我心愛的東西,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毀掉。我過分在意皋端,反而給他惹來了殺身之鍋……

初秋微寒,一場小雨後,空氣中濕涼的感覺如同盛夏入夜後的避塵台,我無精打采地坐在銅鏡前抱著同樣無精打采的瑟瑟,我兩都十分思念皋端……

別離半月有餘,我度日如年,常思避塵台上,我與他靜跪佛前,雖不言語,但那種微妙而安寧的感覺,令人懷念。

有他的時候總怨他對我冷淡,沒有他的時候現在隻想著他能對我冷淡我也開心。

出乎我的意料,父皇竟頒下一道密旨召皋端入國寺出家禮佛。

自前任國師被驅逐出境後,父皇便不再重視國寺高僧,宮中的寺廟形同虛設,逢大典節慶需要宗教祭祀,父皇才會用一用僧人們。父皇召皋端入宮並非要重用他,相反……是軟禁他。

父皇狠辣無情,但也心知我性子蠻烈,若真殺了皋端,必會影響我和他的父女感情,所以父皇取了個折中的辦法,留下皋端的命,卻限製他一生的自由……

我力爭道:“他隻是畫師,不是和尚!”

然而父皇道:“他沒有頭發?”

身後謝紫華回道:“是。”

“他常住寺廟?”

“是。”

“他精通佛法,又吃素食?”

“……是。”

“他不做和尚,太可惜了。”

我:“……”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過不了多久,我嫁出宮去,從此再難與皋端相見!

幻紫流金的步搖發簪晃得銅鏡麵兒熠熠刺眼,雲珠喜滋滋地給我梳妝打扮,然而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瞧著鏡中的自己尤為陌生,頭上挽著莊重的富貴朝天髻,沉重的頭飾珠寶,繁複的裙裳錦袍,畫眉,染指,撲麵,點唇,一整套工序下來,我煩得要抓狂!

我從沒穿過裙服,斷奶之後就一直穿著男裝到處掃蕩。遇見皋端後,他假借名頭給瑟瑟買了兩件我能穿的碎花襦裙,然而我礙於沒有表明身份,一直沒敢穿,結果裙子被大火燒成了灰,連個布頭也沒給我留下。

我偶爾也會幻想若是穿上漂亮的裙裳,點上嫵媚的麵妝,萬種風情搖曳到皋端的麵前,他會怎樣看我呢?

他會驚訝、驚豔還是驚愣?

他會說什麼呢?還是什麼也不說垂眸紅了耳根。

我甚至幻想,我身著火紅的嫁衣,他身著彤霞般的喜袍……我們手牽手步入洞房……會是怎樣的情景。

然而,我被迫穿上女兒裝,他卻被迫穿上了僧袍,此生再也脫不下來……

重重歎氣間,二哥搖著折扇出現在鏡中一角。他眯著眼睛笑著,眸帶桃花生輝:“嘖嘖,看慣了你的男兒裝束,陡然穿成這樣……”他視線往下移到我的胸部:“真有點男扮女裝的違和感呀……”

違和的是胸,單看臉還是過得去的,一雙桃花秋水眸,嫵媚中難掩風流,翠霧柳眉,櫻色唇麵,若忽略掉左頰的一長條傷疤,總體來說不及天仙嫋娜纖巧,也是芙蕖明豔動人。

今天是父皇六十二歲壽辰,文武百官除了來向父皇賀壽,還會順道祝賀我和謝紫華的婚事……我心情鬱悶得很,沒心思與二哥玩笑,悶悶道:“你不去張羅壽宴麼?”

二哥柔柔笑:“壽宴年年有,可妹妹卻是第一次穿紅妝,我可得先睹為快才行。”

我剮了他一眼:“看夠了就出去,男扮女裝有什麼好看的。”

他扇麵掩嘴笑彎了眼睛:“妹妹別生氣嘛,胸小可以治療的,我從穎兒那得了一劑豐胸秘方,她試過了,很有成效!”

穎兒是他遊曆山水時救下的采茶女,因為長得漂亮聰慧,性情又溫順得像貓兒,他便帶回宮中做了貼身宮婢,我道:“你已貴為太子,別再整日沒正經了。既然喜歡穎兒,就收了做妾室吧,她跟了你兩三年,也得給她個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