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散文(15)(2 / 3)

說起來還是我們的情形比他們的見強哪。清朝的大文人王漁洋,袁子才,畢秋帆,陳碧城都是提倡婦女文學最大的功臣。要不是他們幾位間接與直接的女弟子的貢獻,清朝一代的婦女文學還有什麼可述的?要不是他們那時對於女子做詩文做學問的鋪張揚厲,我們那位文史通義先生也不至於破口大罵自失身分到這樣可笑的地步。他在婦學裏麵說——近有無恥文人以風流自命,蠱惑士女,大率以優伶雜劇所演才子佳人惑人,大江以南名門大家閨閣多為所誘征詩刻稿標榜聲名,無複男女之嫌,殆忘其身之雌矣,此等閨娃,婦學不修,豈有真才可取,而為邪人播弄,浸成風俗,人心世道大可憂也。

章先生要是活到今天看見女子上學堂,甚至和男子同學,上衙門公司店鋪工作和男子同事,講這個那個的黨和男子同誌,還不把他老人家活活的給氣癟了!

所以你們得記得就在英國,女權最發達的一個民族,女子的解放,不論哪一方麵,都還是近時的事情。女子教育算不上一百年的曆史。女子的財產權是五十年來才有法律保障的。女子的政治權還不到十年。但這百年來女性方麵的努力與成績不能不說是驚人的。在百年以前的人類的文化可說完全是男性的成績,女性即使有貢獻是極有限的或至多是間接的,女子中當然也不少奇才異能,曆史上不少出名的女子,尤其是文藝方麵。希臘的沙浮至今還是個奇跡。中世紀的Hypatia,Heloise是無可比的。英國的衣裏沙白,唐朝的武則天,她們的雄才大略,哪一個男子敢不低頭?十八世紀法國的沙龍夫人們是多少天才和名著的保姆。在中國,我們隻要記起曹大家的漢書,蘇若蘭的回文,徐淑蔡文姬左九嬪的詞藻,武曌的升仙太子碑,李若蘭魚玄機的詩,李清照朱淑真的詞,明文氏的九騷——哪一個不是照耀百世的奇才異稟。

這固然是,但就人類更寬更大的活動方麵看,女性有什麼可以自傲的?有女沙士比亞女司馬遷嗎?有女牛頓女倍根嗎?有女柏拉圖女但丁嗎?就說到狹義的文藝,女性的成績比到男性的還不是培比到泰山嗎?你怪得男性傲慢,女性氣餒嗎?

在英國乃至在全歐洲,奧斯丁以前可以說女性沒有一個成家的作者。從衣裏沙白到法國革命查考得到的女子作品隻是小詩與故事。就中國論,清朝一代相近三百年間的女作家,按新近餞單夫人的《清閨秀藝文略》看,可查考的有二千三百十二人之多,但這數目,按胡適之先生的統計,隻有百分之一的作品是關於學問,例為考據曆史算學醫術,就那也說不上有什麼重要的貢獻,此外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詩詞一類的文學,而且妙的地方是這些詩集詩卷的題名,除了風花雪月一類的風雅,都是帶著虛心道歉的意味,仿佛她們都不敢自信女子有公然著作成書的特權似的,都得聲明這是她們正業以外的閑情本算不上什麼似的,因之不是繡餘,就是爨餘,不是紅餘,就是針餘,不是脂餘梭餘,就是織餘綺餘,(陳圓圓的職業特別些,她的詞集叫《舞餘詞》)要不然就是焚餘燼餘未焚未燒未定一類的通套,再不然就是斷腸淚稿一流的悲苦字樣(除了秋瑾的口氣那是不同些)。情形是如此,你怪得男性的自美,女性的氣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