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漩渦(1 / 3)

基督身上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一背就是好幾十個世紀。十多年前,我為自己編織了一頂荊棘之冠,取下了基督身上的十字架,穿戴好了行頭,自擁為瘋犬之王。我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又模糊。清醒的時候,我的記憶總會閃回到十年前,模糊的時候,總會想起那晚慘淡的月光。

走在大學裏的小道上,綠樹掩映,陽光透過樹葉,讓許多青春年華蒸發在雲淡與風清之中,與世無爭的日子實在是許多人的向往的天堂。我常常望著那穿透樹叢的星星刺眼光線,想要是再倒退十年就好了。倒退十年,我還是學生的時候一頭長發在校園裏四處奔走。但是,倘若倒退十年我還是沒有辦法去麵對那莫名其妙的事件發生。我不再懷著各種不軌的好奇心去試圖詢問每一個不曾解開,未能找到的答案。

我在這個校園裏度過了十多個年頭,剛剛入校的時候並沒有那麼多的新的教學樓。古舊的磚牆堆砌的小洋樓,壁虎爬滿了整個橘紅斑駁的磚牆。一個校園有四道門,分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從各個大門望去,道路兩旁都是高高大大的梧桐樹,彎曲著手掌在天空中勾合在一起,樹木一直沿著道路延伸。百年老樹罩著整個校園,有太陽的時候清涼活力而又無緣無故地有種陰鬱之感。每個門都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延伸下去,每一條路上有高大的樹木遮掩著,因而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講,每一道門似乎看起來一摸一樣,應當是絕對是一模一樣的,因而很多新到的學生或是外校的人員總會迷路。從進學校的第一天起,我就沒有迷過路,說來也奇怪,好似我就在這裏住過,米洛斯迷宮的那頭牛一樣,即使剜掉了雙眼,割掉了鼻子,我還是能憑著直覺走出來。

我剛來的時候,就一眼看見了處在各條大道上交彙處的一個荷花池,裏麵的荷花開得很盛,深綠色的葉子不吝嗇地鋪開在水麵上,一片一片的,很像是各位神仙的列位,我很想試試踏在蓮花座上那種羽化登仙的感覺,太多次幻想在水麵上行走的樣子。

荷花池中央有個亭子,亭子下麵和周圍是堆砌的假山,很是有著一種中國文人的雅致,但卻是矯情多過了雅致。別人都認為我是個怪人,總是幻想這幻想那,拎著一支竹竿,徘徊在池塘旁邊。年輕的時候,我狂熱的愛著夏爾·波德萊爾和愛倫·坡,美的幻滅,死的恐懼,怪異事件的好奇,無疑例外都觸動著我的心弦,勾起我探尋諸多可能性的欲望。

當我指著中間的亭子,對他們說:“看,化蝶”時,他們沒有一個不是驚歎道:“你傻了吧”或者是“瘋子”。我瘋嗎?我從來不這麼覺得,那些嘲笑和譏諷我的人才是不懂事的傻子,我比他們知道的更多。

沒有人能和我做朋友,隻因為別人和我太不一樣,那些常常在學校迷路的男男女女們詢問我,撲哧,我會先不顧他們的麵子當場笑出聲來,腦袋中一下子呈現出整個學校的鳥瞰圖,左左右右,東南西北。

“豬都能找著回家的路,幹嘛你們就找不著呢?自己找吧,你們的樂趣之所在。”我確實不太通人情,那時候。不管是陌生的還是熟悉的人,都會惡狠狠地甩我白眼,不忘帶一句“瘋子”。

我不屑和凡夫俗子們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緊張地在褲子上擦著手心裏的汗水,豎著耳朵乖乖地聽那些無聊的交談,忍氣吞聲地投其所好。唯一能引起我注意的隻有一個人,是範文。

她眼睛很小,或許她沒有眼睛,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眼神,是鄙夷還是傲慢,是倔強還是溫柔,從她的麵部表情和眼神上都難以判斷。她從來都不曾有太多的表情,至始至終掛著一張慘白的臉,沒有血絲,倒像是一個名門出生的傲世老太太,對任何事情也不熱衷。這一點和我很像,自己把自己排斥在群體之外,獨自過著自己的生活。在荷花池的邊上,常常有她的背影。我望著她坐在池塘邊石柱上瘦弱無力的背影,很心疼,又會想自己一巴掌把她推下那池塘,不知道池水是深還是淺。水很深的話,她會在水裏撲騰多少時間再沉下池底?水淺的話,她會勾著濕漉漉的頭發從裏麵站起來對我笑嗎?她笑起來應該有酒窩吧,不笑的時候臉上已經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戳在上麵了,笑起來應該更加的風姿迷人。

學校是在墳場上建成的,這個傳說流傳了一屆又一屆,許多人怕的要死,知道了這個傳言,晚上竟然再也不敢出來了。於是到了晚上,整個學校就是三三兩兩的人在路上結伴而行,說來人不多,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這些人長著一樣的臉龐,產生了一種錯覺:同樣的一個人,在學校裏竄動。我平生就是對怪異事件特別的好奇,晚上四處遊蕩,希望碰到駭人的鬼魂和他們在荷花池裏的涼亭裏賞月。去往荷花池的一路上,我東躲西藏,把自己的身體隱蔽在粗大的梧桐樹幹下,出其不意地嚇得膽小的路人們驚慌失措。許多次的無意間,我都看到了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