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區亮迎新強內修外 範童返莞感天動地
二零一四年二月五日,農曆正月初六,新年開工第一天,區亮很早就到了公司。他往年開工沒這麼早,一般都在上九日。他對數字依然很敏感,今年挑初六開工自然是為了“順”,順利完成六千萬年營收目標。
為了這目標,他要求全體員工做到三十二字方針:優芯秀板,嚴工格藝;全情投入,狠摳細節;安全生產,益滿八方;篤重質量,鋰行天下。他把這三十二字的中英文,以“標語口號”的形式張貼在製造中心和綜合辦公室顯眼處,時時提醒、激勵每一個明君人。開工典禮上,他揮舞著大手,半命令半鼓舞說:“唯有持續專注、持續優化,才能持續進步、持續成功!”
開工第二天,他終於拿到了“研發、生產、銷售”的新營業執照,心情格外激動。心想,終於甩掉了常常被客戶看不起的“皮包公司”,好歹也算個實業公司了,雖說營收不大,才做到五千萬,沒有完成六千萬的目標,可我已經步入了良性循化的軌道,隻要順著這個道走下去,堅持當初定下的“專業、創新、明確、主動、高效”的經營理念不動搖,堅持“穩打穩紮,做強不貪大”,堅持“做良心事,為良心人”,把善良經營到底,做到六千萬,一定不是啥難事。
他正這麼想著,手機突然響起,還沒看清誰的來電,食指便得意地劃過了屏幕,他剛買了智能手機,扔掉了諾基亞,新鮮感使他興奮,從“按接”到“劃接”的這一小步,他走了近二十年。他邊劃邊在心裏感歎:“劃時代!”
“你好,區總。”
“範童!”
“是我,區總。”
“你幹嘛?怎麼這麼久才給我打電話?”區亮有些生氣。
範童支支吾吾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理由,區亮一句都沒聽進去,他隻想立即告訴他欠款已還,不用逃亡,不用躲藏。
範童一聽說欠款早已擺平,鼻子眼睛像被芥末衝了一樣難受,再也說不出話來,竟把電話給掛了。
區亮知道範童一定是受了感動,心情無比激動,也就沒再打回去,又想了想,才把手機丟到大班台上,接著收拾東西,急急的。
範童的確是很感動很激動。嘉興南湖蔬菜批發市場裏一片繁忙,玉梅也在忙,範童不管玉梅有多忙,隻管把頭垂到菜攤底下,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做眼保健操。玉梅問他又怎麼啦,範童不說話。玉梅急了,一把把他拉出來,一看,哇!一張臉像被水淋過一樣!玉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驚奇地看著他。範童說感冒了,迎風流淚,得去買點藥。說完就跑開了。
他一口氣跑到南湖邊,先前蠟黃的臉,這會兒累成蒼白。這時,一艘小船正向他這邊劃來。船頭站著一個穿風衣的男子。他越看越像區亮,禁不住站起來向他揮手,還叫了區總。見人家不理睬,又才一屁股坐下去,心想,可能是風太大,區總聽不見,沒事,區總,慢點來,注意安全,我等你……
他怎麼啦?神經兮兮的!
他從東莞一路逃到嘉興,不久就抑鬱了,但不嚴重,最壞也就這樣。
他當了逃兵,做了老賴,良心不安。他知道自己曾對LED廠說過的話,也知道LED廠有他的名片——明君公司副總經理,LED廠一定會找到區亮,一定會鬧到區亮不得安寧。他若幹次想給區亮打電話,可每次鼓足的勇氣,還沒等到撥完號碼就泄掉了。
一天天過去,一月月過去,他除了鬱悶還是鬱悶,啥事都不想幹。他姐姐已不在嘉興,隨他姐夫去了廈門。他身上有幾萬塊積蓄,吃飯租房不成問題。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總想著就這樣一覺睡過去,再也不醒來。玉梅一直耐心地陪伴著,勸說著,希望他振著起來,既然不想做老賴,那就趕緊去掙錢,掙夠了連本帶息還給人家。可他始終聽不進去,越來越鬱悶。
玉梅見勸說沒用,隻好出去找活幹。力氣活來錢雖快,卻幹不了;文職工作雖輕鬆,工資卻不高。三個月前,她托人在蔬菜批發市場弄了個攤位。她嘴巴甜,人又生得靚麗,買賣很快就做上了趟。
範童見生意還行,就從床上爬起來,同玉梅一起打理。還錢的希望越來越大,他的鬱悶情緒漸漸減弱,勇氣漸漸增強。
可他沒想到區亮會幫他還債,更沒想到區亮會說“代為處理”,保全了他的名聲。他不知道如何感謝區亮的大恩大德,肯定不是一兩句“謝謝”就能了事,他得掛了電話好好想想再說。也許隻有胸懷博大足智多謀的南湖才能告訴他到底該怎麼辦。他問南湖,區亮這人怎麼這樣愛管“閑事”?他每天要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掙個錢也不容易,對我為何如此大方?有一回,樂樂見同伴吃肯德基,她也要吃,區亮說掙錢不容易,不能亂花錢,硬是沒給樂樂買。喻芳心疼樂樂,抱怨區亮說,就幾十塊錢,有那必要讓樂樂大哭一場嗎?幾十塊錢他舍不得,我這可是幾十萬啦!我和他非親非故,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扔就扔了!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是一個商人,怎麼可以這樣“胡來”?怎麼這樣不會算經濟賬?他仿佛聽見南湖說,救人要救急時無,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那我該如何感謝他才好呢?他仿佛又聽見南湖說,回去吧,回到東莞去,回到區亮身邊去,啥都不用說,好好幹,加油幹,他這樣的人值得你珍惜,值得你托付終身。
他找到了感謝的答案,不要命地往回跑,把區亮早已還債的事,把回東莞的打算,統統說給了玉梅。玉梅急得雙腳跳,大吼道:“那還等啥?趕緊把攤位給我退了啊!明天就走!”
這一年多的時間,對一般人而言,轉眼就是一年多,可對度日如年的玉梅來說,卻是幾個世紀,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東莞,睡著了都在想,更多的時候是想到睡不著。她好想回到父母身邊去,把那兩顆一直懸著的心安撫。可她又討厭聽到東莞這兩個字,就連人家說“東方不亮西邊亮”“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東西南北中,發財到廣東”等等姓東的話,她那敏感的神經都會叫她想念東莞到天愁地慘、寢食難安。如今,囚禁她的精神枷鎖轟然斷裂,終於可以回東莞了,她那顆喜悅的心花呀,就算世上最迷人的鮮花見到它,也一定會自愧不如的。
於是,他倆又合計,先不給區亮打電話,也給他一個驚喜。
區亮這會兒急於出門去,也顧不上給範童打電話,他要去玉蘭大劇院後門趕車,必須在十點前到達。他趕車去深圳龍崗金海灘,參加“橙功營”,三天兩夜,封閉式拓展訓練——借假修真,借事修人。營友都是東莞中小企業的老板。老板們都做外貿或準備做外貿。區亮準備做外貿,卻不知道怎麼展業。不知道就會害怕。他害怕真如人們所說,沒有個三兩年,不燒個百把萬,根本做不起來。於是就想借此機會聽聽做過外貿的老板怎麼說,也想借此走進外貿圈,先感受感受、學習學習再做打算。
拓展訓練很辛苦也很刺激,很緊張也很興奮,區亮深陷其中,竟把範童給忘了,直到三天後返回東莞,才想起他。
此時早過飯點,鴻福路商圈已燈火通明,區亮感到特別饑餓、疲累,他想先回家填飽肚子,然後再給範童打電話。他走到馬路對麵,攔下一輛出租車。從玉蘭大劇院到豐碩廣場這段路,從早到晚都十分繁忙,開車不如走路快。出租車緩慢開到鑽石世家,區亮放下車窗,朝右邊岔路張望。他想看看這條他曾走了兩三年的岔路有啥變化,這條岔路見證了他轉型升級的全過程,也見證了他苦辣酸甜的青春年華,還有範童創業失敗的滄桑背影……
他回憶著想象著,一串串,一幕幕,無休無止。突然,他大叫一聲:“停!”
司機遵命,一腳急刹。後麵的車跟得太近,險些追了尾。出租車司機不管後麵的車如何長按喇叭罵他,隻管扭頭看向區亮,拿眼神詢問區亮到底怎麼了。區亮不說話,掏出十塊錢,丟給司機,也不找補,提起行李就下了車。
岔路上有一男一女,都拖著大大的行李箱,並排著往裏走。看區亮臉上的神色,顯然是衝著這二人去的。這段岔路光線較暗,他不能完全確定這二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快速繞到二人麵前,回轉身,定睛一看,大吼一聲:“飯桶!”這回他的發音沒有問題,十分標準。
“區總!”範童就叫了這一聲,丟下行李箱,一下就撲了上去,緊緊地再緊緊地抱住了區亮,兩行熱淚從天而降……
玉梅見到此情此景,也一把抱住了區亮,聲淚俱下,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謝謝區總,謝謝”。
不論在工作上,還是在生活中,區亮表麵把範童當兄弟看,把玉梅當兄妹待,可在他心裏,卻把他倆當孩子。此時麵對這兩個擔驚受怕、遍體鱗傷的孩子,他也是百感交集。他也緊緊地擁抱著他倆。他看著前方大榕樹上早已歸巢的倦鳥,就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區亮把公司搬去了兆炫科技園,別墅卻沒有退。別墅裏還有一間空房,前不久一個業務員離了職,已經搬走。區亮把這間房讓給範童和玉梅住。三人放下行李就出了門。七彎八拐一路上行到財經大廈後排樓下,隨便找了一家川菜館,匆匆走進去,一通胡吃海喝。慢慢走出來,頭頂一輪明月,喜盈盈的光,從行道樹上篩下來,灑了他們一身。
範童說他和玉梅都去明君上班,他做業務,玉梅做采購,這輩子再也不走了,欠下的三十萬,他倆用工資來還。
區亮不但不要範童還,反倒還借了他二十萬,讓他去按揭一套二手房,安個家。喻容在七寶一居按揭了一套,首付才十多萬。區亮建議範童也去七寶一居看看。
範童和玉梅再次被感動,都暗下決心,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創造出更多價值來回報區亮,回報明君。
業務副總的位置一直空著。為啥不重新物色一個呢?區亮是這樣想的,這個位置至關重要,坐這個位置的人,能力固然重要,但忠誠度更重要。他一直在培養,也一直在尋找,可沒有一個能入他的“法眼”。範童上班第一天,區亮召集全體員工、五六十號人,為他舉辦了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並頒發了副總任命書。這是明君公司頒發的第一本任命書。
此時,範童坐在他的獨立辦公室,心潮澎湃。剛建成不久的珠三角國際五金商貿城高高的鐵塔一級一級向雲端延伸。步行五分鍾,就可到達即將投入使用的城市候機樓和蛤地地鐵站,廣州深圳近在咫尺,世界近在咫尺。再低頭一看,和煦的春光已來到窗前,鮮紅的任命書正笑盈盈地看過來,比牡丹還嬌豔!
哪還等什麼?
幹!
第二十七章 東莞掃黃牽動一幹人 黃姐遇險嚇破一串膽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中國的每一座城市,不論大小,都在如雨後春筍般近乎野蠻地生長著,城廓越擴越大,高樓越建越高,汽車越堵越長,人口越擠越稠。這裏有著人們對美好生活最原始最樸素的向往,也有著不知遏製的貪欲邪念,三步一“廳”,五步一“會”,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似乎都還不足以解恨銷魂,非要像不知飽足的小金魚那樣撐死自個兒,靈魂仿佛才能得以安息。很多城市,就像某大學的隧道牆,有人在美化,有人在塗畫。當類似“到此一遊”的塗畫越來越多、越來越觸目驚心時,治理便開始了,塗畫者真就隻能“到此一遊”了。毫無疑問,把東莞的精神長相敗壞的塗畫者當然也不能例外,也必須得受到懲治。
二月九日上午,央視報道了東莞部分酒店的色情業。下午,東莞市委、市政府迅速部署,成立專案組,組織六千多名警力,對全市桑拿、沐足和娛樂場所徹底清查,抓捕“重黃區”人員,一場聲勢浩大的掃黃戰就此打響。
緊接著,公安部派精兵強將親臨東莞督戰,打掉了“保護傘”,大快人心。
區亮尤其高興。他在心裏說:“這下好了,業務費用將省去一大筆。”可他也有不高興的時候。北方一客戶聽說東莞掃黃後,再也不來了,不久就斷了生意來往;他的另一個客戶,生產酒店智能門鎖,業務量銳減,他的電池銷量跟著減;他在惠州石灣、同東莞石龍一橋之隔的房子,空了好幾個月才租出去,而且租金縮水近三成;再就是,他最討厭外地人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關心他:“你在東莞還好嗎?”
謝建偉更加不高興。他想,“掃黃”加“老虎蒼蠅一起打”,東莞肯定是被盯上了,“漏網之魚”們如臨地震,不知啥時候“上麵”突然掉下一來塊磚,砸到自己頭上,更怕腳底突然陷下一個洞去,掉進無底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麻子和光頭也怕,尤其是麻子,已經坐不住了,他天天都在催謝建偉把銀行的窟窿堵上。謝建偉的錢要買材料,拿去堵了窟窿,材料買不回來,誤了聯合國的交期怎麼辦?沒錢!要麼緩一緩,等五月這批貨發出,客戶付完百分之七十餘款後再說,要麼麻子你自己想辦法。謝建偉就這個態度。光頭也是這個態度。
麻子哪有一個億?就算他有一個億,也斷然不會去填。他想,我隻是簽了個字,寫了張條子,並不欠銀行的錢,真正欠錢的還是你謝建偉。
可他忘了他和謝建偉私下簽過一個股權合同。隻要謝建偉把這合同一公開,他立馬完蛋。
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永遠想不起來。他隻是急了,害怕了,暫時想不起。第二天他就想起來了。於是他不再逼謝建偉,掉轉“槍口”對準光頭,希望光頭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保他周全。否則,他會扣動扳機,魚死網破,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否則”後麵的話,他自然不會明說。光頭是絕頂聰明之人,不用明說,甚至點都不用點,聽口氣他都能聽出來。
光頭雖沒同麻子、謝建偉簽合同,可他和麻子見不得人的勾當多了去了。因此,他必須照顧好麻子的情緒。他讓麻子不用擔心,有他在,啥事沒有。再說,主要是打蒼蠅,打老虎隻是說說而已。即便老虎要打,也沒有這麼快,得蒼蠅、老鼠、狐狸一級一級往上打,打到最後才是老虎。老虎也不可能全打,隻是打一兩個給蒼蠅們看,讓蒼蠅們乖乖地繳械投降。麻子聽他如此說來,又想到他站得高看得遠,緊張的情緒才慢慢消解。
可謝建偉起了疑心。他似乎比麻子和光頭都看得清楚明白,他認為中央這回肯定動了真格,不可能讓麻子和光頭這樣的敗類逍遙法外,挨打是肯定的,隻是早和遲的問題。因此,他疑心麻子接下來狗急跳牆采取行動,利用杜鵑轉走公司資金。杜鵑雖說有職無權,但下麵的人並不清楚,她要行使權力,下麵的人也不得不聽從。雖說轉款必須我簽字蓋章,可簽字蓋章都可以偽造,隻要銀行認可,錢就可以轉走。銀行有麻子在,他想做手腳,易如反掌。要是轉給銀行,作為還款,那還不算太壞;要是轉到麻子指定的某個私人名下,那就壞到了家。
既然想到了,那就得采取措施,以防萬一。采取啥措施好呢?找個借口,把杜鵑開除了?策反杜鵑,把她變成自己的人?開除風險很大。麻子一旦意識到我圖謀不軌,很有可能采取非常手段,加害於我,這是其一。其二,就算麻子忍氣吞聲,啥都不說啥都不幹,他也還會派新人來接替杜鵑,我還是得提心吊膽地防著。策反難度雖大,但隻要處理得當,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謝建偉前思後想了大約一個禮拜,最終決定策反,把杜鵑變成自己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他打算利用兩個工具:錢和情。錢好說,看著給就是。可情難辦,黃姐每天在眼前晃來晃去,既不便表達,也很難叫杜鵑接受。
四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也就是被那些又好看又好用的智能手機搞得狼狽不堪的諾基亞、不得不關掉曾擁有員工兩萬多的東莞南城工廠的那天下午,楊誌瑜去謝建偉公司收支票,順便給謝建偉送洋酒,Hennessy。謝建偉說:“我們兩個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今天無論如何得吃個飯。等會把黃姐和小軍叫上,到外麵去吃,就喝你拿的好酒。”
“財神爺”發了話,楊誌瑜自是不好推脫,隻好安下心來等晚飯。
離下班時間還有半把個鍾頭,二人隻好天南地北胡亂神聊。先聊諾基亞的輝煌,2000年前後,一款諾基亞8210可以當定情物,其情意相當於現在的一輛小轎車;接著聊諾基亞“死腦筋”“太實用主義”“太不了解人心,尤其不了解年輕一代人的心”“抱著石頭遊水”“不轉型升級,不與時俱進,活該思路一條”等等。楊誌瑜最後感歎說:“沉舟側畔千帆過,你我都要引以為戒呀!”謝建偉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心駛得萬年船啊!”他說這話時,心裏還想著“策反”。
諾基亞很快淡出他倆的聊天。接下來自然少不了要聊到區亮、樂紅和仇小華。
楊誌瑜說,我最近經常去市裏辦事,沒少打擾區亮。區亮現在做了鋰電池,對幹電池這塊好像就不大感興趣了,思維方式好像都變得更先進了。他的工廠那沒得說,無塵車間,工人上班都換鞋,5S做得相當巴適。小是小了點,但小而美,完全按9000標準做,看上去很舒服。再把我那工廠一看,簡直就是個垃圾場。他這人太能吃苦了,像諸葛亮,啥事都親力親為,計劃、組織、實施,監督、檢查、執行,樣樣都得落實。這且不說,掙了錢也不曉得花,一輛二手奧迪都開五六年了還在開,他說隻要沒壞,就會一直開下去!真拿他沒辦法。他還說當初買名車是為了壯膽裝氣派,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我說換輛新車自己開著不舒服些嗎?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人太舒服了要出事!哎——真拿他沒辦法。
楊誌瑜說著說著,語氣就變了,在謝建偉聽來,好像他對區亮有意見。他對區亮的確有意見,區亮現在主抓鋰電池,不看好幹電池,買他的堿性電池少了,他心裏不暢快。他見謝建偉聽得十分投入,就繼續聊區亮。
以前梳個倒背頭,看上去還像個老板。最近他居然把發型弄成了個“妹妹頭”,頭頂兩邊的頭發掉太多,自然就漏出兩個肉氹氹,中間一綹頭發,看上去像個癟三,怪怪的,完全沒有個老板樣。我說你好歹也整個三七開,填掉一個肉氹氹,那也好看得多嘛,或者你幹脆像老謝那樣,剃個光頭,更霸道!你猜他怎麼說?他居然說“道法自然”!哎——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一點沒變,還是怪怪的,簡直不像個正常人!
還有,他最近準備上外貿,我說你是不是看老謝他們做外貿一做就是幾十個億,心動了?你猜他怎麼說?他居然說是!我說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啥來頭,你算老幾,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也不生氣,就說,我倒是挺佩服癩蛤蟆的,至少它敢想。哎——不知道他心裏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些啥子,亂七八糟的,真沒法和他說到一塊去。後來,他還給我講了一大堆大道理,說啥順勢而為啊,順者昌逆者亡啊,凡事都要遵循一個“道”啊,說到最後居然把老子都給我搬出來了!道可道非常道!你說這人氣不氣人?
謝建偉對此不發表意見,笑著說:“你這三七開的發型,比你之前那‘妹妹頭’看上去精神多了。”
楊誌瑜聽得這誇讚,越發精神,十分得意地說:“樂紅說很文雅。”
“樂紅她最近怎麼樣?”謝建偉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他似乎快忘記樂紅了,趕緊問。
“她現在可厲害了,大紅人啊!財務總監啊!聽她那意思,今年下半年,她老板要送她一套房子。不是在東莞哦,在深圳!”楊誌瑜很想樂紅廠買他的電池,前不久專程去拜訪過樂紅,樂紅講了送房這事。可樂紅他們廠的電池是區亮在供,楊誌瑜知道她和區亮的關係很鐵,隻好放棄。
謝建偉想,我也得給杜鵑買套房,造個我倆的快活窩。他想心事絲毫不影響動嘴:“樂紅也值得她老板這樣對她,自從我們散夥後,她就去了這家公司,再也沒有挪過窩,對吧?這樣忠誠的員工,是應該獎勵獎勵。”
“這也是堅持的好處啊!不像小華那狗東西,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到頭來,啥都沒搞到。”楊誌瑜歎道。
這時,黃姐緩步走了進來,楊誌瑜趕緊噤聲,慢慢回頭看。接著小軍也進來了。於是吃飯喝酒。
黃姐今天興致很高,酒自然沒少喝。小軍開車,沒有喝酒。楊誌瑜也喝得暈暈乎乎。飯後,謝建偉讓楊誌瑜在虎門住下來,明天早上再回鳳崗。楊誌瑜想到夜太深,回去除了陪小情人陽陽,也沒啥別的事,就答應了。
還算清醒的謝建偉讓小軍先送黃姐回家。謝建偉現在兩頭住,高興就去黃姐那裏住,大多數時間和他媽住一起。他爸去年去世後,就把他媽接到了虎門。他是個大孝子。他離婚就是因為老婆對他父母不孝。小軍不願和他們住一起,謝建偉就給他買了套公寓房。
小軍、謝建偉和楊誌瑜送黃姐到金島一號花園小區門口。謝建偉說太晚了,就不進去了,讓黃姐自己走回去。黃姐說沒問題,高高興興地和楊誌瑜道了別。小軍開著大燈,遠遠地照著黃姐進門的路。小區門前的壩子很寬敞,大叔大媽們每晚都要來這裏跳壩壩舞。壩子連著馬路,車輛進出都十分方便。此時快到十一點,黑黢黢的壩子上、馬路上早已沒了熱鬧喧騰,顯得格外冷清。
黃姐在小軍特意為她開著的大燈燈光裏搖搖晃晃地走著。眼看就要走到崗亭門口,突然,不知從哪裏躥出一輛摩托車來。摩托車極快速地衝到黃姐身邊,稍作停留,坐在車後的壯漢一把抓過黃姐手臂,黃姐瞬間倒地,“啊啊”大叫。摩托車拖著黃姐,奮力往前衝,衝出幾十米遠,才扔下。小軍嚇傻了,反應慢了半拍,等他反應過來,把油門踩到底,也沒能追上摩托車。摩托車早已鑽進了小巷。楊誌瑜的反應就更慢,直到小軍大吼一聲,又猛踏油門,才意識到黃姐出了事。謝建偉反應最慢,他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小軍趕緊掉轉車頭,奔黃姐而去。
第二十八章 老謝伺候黃姐欲將功補過 老楊邂逅疤子想以毒攻毒
黃姐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哎喲哎喲地叫著,看樣子很痛苦。保安伸手去拉。她趕緊擺手,“咬牙切齒”地說,別動別動,我的右腿可能斷了。小軍說報警,謝建偉急吼道:“報個屁呀!都啥時候了,趕緊打120!”
診斷書說,右腿膝蓋大麵積粉碎性骨折,椎體壓縮性骨折,大腿、小腿、背部和肘部等多處皮下組織及軟組織損傷,須住院手術治療。
黃姐從手術室推出來,驚恐雖然還在,可頭腦十分清醒,見到謝建偉就問:“我的包呢?”
楊誌瑜舉起包,抖了抖,溫和地說:“在這兒呢。好好的,啥都沒丟。”
在出事現場,謝建偉和小軍忙著照料黃姐,細心的楊誌瑜也沒閑著,找到了黃姐的包,這陣子一直拽在手裏。
驚恐疑懼似乎是解酒藥。經過這麼一驚一鬧一折騰,大家的酒都醒了。楊誌瑜想:“這兩個歹徒是怎麼回事?不劫財不劫色,專門傷人嗎?而且,明明車和保安都在眼前,他們怎麼還敢出手?吃豹子膽了嗎?難道就不怕小軍開車撞死他們嗎?”
謝建偉讓小軍帶楊誌瑜去開房,他說他一個人守著就行了。他想好好生生地獻一番殷勤,“將功補過”。第二天早上他親自熬粥,耐心地喂黃姐,吃過早飯又去買了一大束康乃馨。杜鵑趕來頂替他,他說不累,讓杜鵑回去安心上班。
他連續陪了黃姐三天三夜。黃姐見他臉都熬黑了,既心痛也感動,就讓他找個陪護,回去上班。他揮舞著手,生氣地說:“錢重要還是人重要?你都這樣了,上班還有啥意義?”
“那你換小軍來,公司不能沒有你,都三四天了,聽話。我這又不是一天兩天,醫生都說了,至少三四個月才能出院,你不可能在這裏待三四個月不管公司吧?走吧,別管我了,有事我叫護士。快走!”黃姐的表現在謝建偉看來十分堅強。
謝建偉不再爭辯,走了,悻悻的。可他一出醫院大門,整個人就全變了,每一個細胞都把精神抖了起來。他想:“這下好了,可以很方便地對杜鵑用‘情’了。”
小軍來到醫院,黃姐立馬讓他請陪護。小軍也是這麼想的。陪護來了,黃姐又叮囑小軍說:“千萬不要讓東東知道我遭摩托車搶了哈。”東東是黃姐兒子,在北京一所三流大學讀商務英語,大三。明年準備去美國鍍金,學金融。謝建偉給他準備了一百萬,已存到了黃姐賬戶上。
楊誌瑜回公司後,一有空就思考黃姐被摩托車所傷的事,思考了一個禮拜,也沒思考出個名堂來,於是就給區亮打電話。
區亮知道是楊誌瑜的電話,卻不接,他正在氣頭上。他這幾天麵試了十多個外貿業務員,一個都沒來。有的嫌宿舍太舊,有的嫌一間房住兩人太擠,有的嫌食堂不時髦,有的嫌辦公室太小,有的嫌購物不方便,有的嫌出行不方便,有的嫌底薪低,有的嫌提成低,有的嫌公司小,有的嫌娛樂少,有的嫌旅遊少,有的嫌女生少,甚至有人嫌區亮不夠帥,更多的是嫌公司沒做過外貿,一個外貿業務員都沒有,不好玩。
他不全氣這些應聘者,也氣喻芳、喻容、吳斌和範童等人。他們見招不到人,就又來找他,鬧的鬧,勸的勸,讓他放棄做外貿。他們幾個都說投資做外貿,還不如把錢往水裏扔,往水裏扔還冒個泡,往外貿裏扔,泡都不會冒一個,弄不好,還會拖垮公司。
喻芳鬧得最凶,鬧到後來居然又要鬧離婚,並揚言要拿走一百萬,各過各的日子。又說這樣搞下去太累,不知何時是個頭。
他知道喻芳他們的擔心,主要擔心自己的既得利益會縮水,甚至連工資都不保。他很想批評他們“小富即安”沒有憂患意識,批評他們“頭發長見識短”看不清形勢,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心想,他們哪懂啥憂患意識,哪會分析啥形勢呢?
世界鋰電看中國,中國鋰電看廣東。區亮說的這“鋰電”,是指加板加線後的成品鋰電池。沒有加板加線的不能叫鋰電池,隻能叫鋰電芯。身在東莞做鋰電固然好,可客戶們鼠標一點,也會搜出鋰電公司一大堆。不懂鋰電的客戶拿地攤貨同廠家貨比價格,幾比幾不比,幾殺幾不殺,你降我降大家降,一個投入了大量研發人員、研發設備的高科技產品,最終統統都隻賣了個白菜價。
利潤低得叫人吐血跳樓不說,貨款動不動還要六十天九十天一百二十天結。區亮一朋友,在深圳龍華大浪生產手機電池,開廠六年,最終被國內一家很有知名度的手機品牌企業拖款給活生生地拖死了。
還有,客戶的忠誠度極差,做完這一單,下一單還是不是你的菜,完全不確定,前期開發投入弄不好就會打水漂。這些“冒險家客戶”是哪家便宜買哪家,根本不把安全當回事,買個“及時樂”,不管“售後苦”,爆炸了再說,起火了索賠,殊不知再打電話人家已關機。整一個“非理性采購”!
而外貿不會這樣,“老外”們都知道,至少得給中國人百分之二十的毛利,不能“一毛不拔”,而且是先款後貨,還要預付至少百分之三十的定金。隻要質量不出問題,三年五年一采到底。也不管你是上市公司,還是中小企業,隻要東西好就行,“門當戶對”的“傳統觀念”要弱得多。
外貿真的有這麼好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怎麼試?沒有大家的支持,我一個人根本玩不轉呀。也不要太多支持,隻要在心理上、態度上支持一下,別給我添亂添堵就成。要是招個外貿業務員來,你們幾個成天哭喪著臉,人家外貿業務員不被嚇跑才怪。區亮正這麼氣呼呼地想著,又想著如何去說服他們,楊誌瑜就打來了電話。
楊誌瑜以為區亮忙,不方便接聽,等了一會兒才打。
區亮聽了楊誌瑜的講述和疑惑,就說:“如果真是一場有預謀的傷害的話,那主謀一定是老謝。至於為啥要雇凶傷人,為啥隻傷不殺,要是老謝不說,那注定又要多一個千古之謎。”
楊誌瑜對區亮的說法十分認同。他之所以對這事上心,是因為他擔心他的貨款因此受影響。五六十萬啦,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老謝不會是想撇開黃姐,獨自卷款潛逃吧?做得好好的,又沒有啥風吹草動,他為啥要逃?不可能,想太多了。楊誌瑜窩在大班椅裏把自己想到心驚肉跳時,陽陽突然又闖了進來。
媽呀!他不由自主彈跳起來,活像個跳蚤,蹦得老高。陽陽氣呼呼地說:“楊總,深圳那個老賴已催了幾個月了,看樣子要是不動點真格的話,這十幾萬恐怕真收不回來了!”
“你先去忙吧,讓我想想吧,想好了到底該怎麼辦,再告訴你吧。去吧。”楊誌瑜“吧吧吧”的很溫和。
“你剛才怎麼啦?緊張什麼——”陽陽好奇地問。
“你嚇著我了。”楊誌瑜笑著說到這裏,本打算說“去吧”,不知哪根筋突然興奮了,就說:“看我晚上回去怎麼收拾你。”說完,又“嘿嘿嘿”地怪笑。
“我等著,就怕某些人的豬腰子不給力。”陽陽說完,捂著嘴巴,壓低身子,跑了。
第二天,楊誌瑜獨自一人出門吃早餐,不期然碰到了疤子。他拔腿就跑,生怕疤子找他麻煩。跑出沒多遠突然停下,心想:“他一個勞改犯,我怕他幹啥?”他慢慢回過頭去,疤子已不見人影。
事情一忙起來,他很快就把疤子給忘了。
三天後,他從重慶出差回來,他去重慶找文總談合作,物物交換,他供給文總堿電,文總供給他碳電,剛走到公司大門轉角處,又遇到了疤子。疤子見到楊誌瑜,“撲通”跪了下去,說了一大堆道歉話和落難話,希望楊誌瑜能收留他,賞他一口飯吃。
楊誌瑜正想找個能動“真格”的人去收拾深圳那“老賴”,“以毒攻毒”,把十多萬收回來,沒想到這“毒”就從地底下冒了出來。他喜出望外,心想,真是想啥來啥!這運氣簡直不擺了!於是彎腰扶起疤子,說:“我給你出道題,要是你能答對,我就收下你,給我開車,怎麼樣?”
疤子看上去有些緊張,怯生生地問:“什麼題呀?複不複雜呀?”
第二十九章 老楊獲疤子得意忘形 父親奪兒愛走火入魔
疤子露出病貓樣,楊誌瑜卻憶起了他曾經的魔鬼樣,心想,要是就這樣輕易收了他,那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不行!得先出氣,再出題!
他拾起一塊石頭,猛地扔向不遠處正在覓食的野狗,邊扔邊罵:“滾!他媽的狗雜種!沒人養的東西!偷吃老子們的剩菜剩飯,拉屎拉尿也不曉得走遠點,把老子們的廠門口搞得胖胖臭!滾!給老子滾遠些!”他運氣不錯,正好砸中了野狗的左眼,疼得野狗“嗷嗷”直叫,掉頭就跑。
野狗的確是經常溜進廠裏偷吃剩菜剩飯,然後在廠門口到處亂拉亂尿,有好幾個同楊誌瑜熟絡的客戶,每次到廠裏來,都禁不住地調侃說:“楊總,你這是臭門在外呀!”
看著野狗狼狽逃竄的滑稽樣,楊誌瑜忍不住大笑起來,就想,這狗東西估計也要變成個“鬥雞眼”。
疤子在想“題”,沒想到楊誌瑜是在借狗罵自己,見楊誌瑜笑,就以為是在笑自己緊張,於是也傻傻地笑笑。
楊誌瑜笑好,突然就想仿照“細羽家禽磚後死,粗毛野獸石先生”出一上聯:“路邊狗眼磚後爆”,讓疤子對下聯。正準備張口,卻發現疤子的鬥雞眼裏沒多少內容,於是隻好按先前的想法出題:“三加二減五等於多少?”
“等於零!”疤子的心算能力還不錯,脫口而出。
“恭喜你!答對了!跟我來吧!”楊誌瑜故作熱情地大聲叫道,叫完才說:“還有一道實戰題,要是你也能順利過關,我立馬錄用你,簽合同,買保險,吃香的,喝辣的,一樣都不會少你的。”
疤子天生一副收欠款的臉,就算臉上沒有那道彎月疤,深圳那老賴見了他,也會嚇到尿褲襠,更何況他那粗壯有力的巴掌還揚得老高老高呢。不過,巴掌隻是做做樣子,絕不會真打,真打理虧。這是“道規”,他懂。
疤子收回了欠款,楊誌瑜兌現了承諾,還特地在廠外給他租了一套房子。他麵相太惡,擔心嚇著同事,就“隔離”開來,單獨管理。
有了疤子這個“收款神器”,楊誌瑜再也不擔心老賴了,他告訴陽陽說:“可以放開點政策,隻要疑問不是太大,盡管放賬。”
疤子有了用武之地,人似乎變乖了,每天按時上下班,上班都戴好墨鏡,從沒落下過;隨叫隨到,從沒遲到過拖延過。也不說三道四,給同事們的感覺都是安安靜靜、本本分分。
楊誌瑜擺平了老賴和疤子,又想起了謝建偉,“他會不會做老賴呢?”
於是,他想給謝建偉一個“驚喜”。他要把疤子“介紹”給謝建偉,讓謝建偉趁早消滅“老賴思想”。經曆了這麼多,他現在誰都不相信,隻相信錢。
楊誌瑜沒有預約就闖進了謝建偉辦公室。都是老夥計,闖了就闖了,自然不會闖禍,更不會闖鬼。可他闖了謝建偉的“好事”。謝建偉正同杜鵑親熱。楊誌瑜把頭探進去,立馬縮了回來,關好門,拉著疤子去了洗手間。
謝建偉和杜鵑親得很熱,隻聽見了開門關門聲,並沒見到人。這是謝建偉和杜鵑在辦公室的第四次親熱。
第一次謝建偉要和杜鵑親熱,杜鵑起頭沒答應,說怕黃姐知道了不好收場。當謝建偉編故事說黃姐身體不行、不能做事、隻能當親人、不能當愛人後,杜鵑才半推半就勉強親熱了一下。謝建偉把這種親熱叫“非實質性親熱”。
第二次,謝建偉要求“實質性親熱”,杜鵑就把小軍搬出來,說她和小軍正在談戀愛。起初謝建偉又驚又喜。驚的是,上次親熱怎麼不說?這樣我怎麼對得起小軍?談戀愛為啥不光明正大地談?偷偷摸摸算怎麼回事?喜的是,那敢情好,做了兒媳婦,就不擔心麻子使壞了。驚喜之後,接著就在心裏哀歎:“哎,早說嘛!早說黃姐的腿就——”
可謝建偉畢竟是謝建偉,不幾日他就把驚喜丟了個點滴不剩,他要橫刀奪愛,且已找到了既能安慰自己,也能說服杜鵑,還能擺平小軍的理由:杜鵑和麻子,杜鵑和小軍,杜鵑和我,怎麼到處都有個杜鵑?一個到處都存在的女人能做小軍的媳婦嗎?她能真心實意愛小軍嗎?能和小軍白頭偕老嗎?他騙杜鵑說:“我也不瞞你,小軍也許不好意思跟你說,他其實早就有女朋友了,是我們重慶一個縣委書記的女兒,在重大上學,明年就畢業了。他們兩個的感情好得很,都談兩三年了。我當初不同意,不想和官員攀親家,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女朋友,他都不幹。他和你頂多隻是玩玩,你們兩個根本不可能有結果。隻有我對你才是認真的。雖說我年齡是大了點,可我身體還行。你看清朝那張廷玉,都八十六歲了還生了個兒子。”這顯然是他杜撰的,人家張廷玉八十三歲就死了,生個鬼的個兒子。
杜鵑聽他這麼一說,竟樂了。一樂就“實質”了。
接下來,小軍再找杜鵑,杜鵑就不理他了。纏煩了,杜鵑就把謝建偉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講給了小軍。
聰明有種,小軍自然不傻,他不纏不鬧,打算把事情搞清楚再說。他想,這些話要真是謝建偉說的,那其中定有隱情。於是找到謝建偉,質問他為啥要撒謊。謝建偉把厲害關係講給他聽。原來是這樣!他才不管什麼利和害,隻管抗拒謝建偉,隻管把杜鵑死纏爛打。他已墜入情網不能自拔。
小軍越是這樣,謝建偉就越擔心,就越想著多多地和杜鵑親熱,盡快讓小軍絕望,徹底放棄杜鵑,重新站起來。
今天這第四次親熱就是謝建偉擔心的產物。謝建偉和杜鵑一致認為,這開門關門的人肯定是小軍。謝建偉嚇得不輕,十分擔心父子關係將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於是就說:“哎,我們兩個真是太大意了,還是該反鎖一下門。”說完又想:“小軍一定會認為是我要搶他的女人,才打胡亂說的……”
楊誌瑜和疤子返回到謝建偉辦公室時,杜鵑已經離開,謝建偉還在思考如何消除小軍的誤會。
楊誌瑜最近可是商場情場都得意,說話做事自然就走得意路線,他一見到謝建偉就十分得意地說:“不好意思啊,老謝,剛才我啥都沒看見哈。”
“他媽的,原來是他!”謝建偉在心裏罵了一句,才笑嘻嘻地接話:“難道隻準你誌瑜放火,就不許我老謝點燈嗎?”
“嘖嘖嘖,看你說得,我哪裏放啥火呀,老啦,火不起來啦,不像你,寶刀始終不老啊!”楊誌瑜忐忑了一下,心想,這個老謝,他是怎麼知道的?
謝建偉的眼力可不比區亮差,楊誌瑜和陽陽眉來眼去,區亮能看出端倪,他謝建偉自然也能看出來。
楊誌瑜介紹疤子時說:“這是我的專職司機,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順便幫我處理一些爛賬。今天到這邊辦點事,順便來看看你。想到沒啥重要事,也就沒有和你打招呼。”
楊誌瑜的目的達到了,沒聊多久便回到了鳳崗。
謝建偉似乎是見慣不怪,根本沒把疤子放在眼裏,真就當楊誌瑜是一次順便的普通拜訪。他不擔心自己會遭遇啥麻煩,反倒擔心起楊誌瑜來。他認為楊誌瑜涉黑不走正道,遲早會出事。末了,歎一聲:“這個誌瑜,真是有不得錢,一有錢腦殼就發熱!”
剛送走楊誌瑜,小軍又找上門來。他說他要請一個月假,去西藏旅遊。謝建偉想,去就去吧,調整一下心情也好。再說,你走了,我也才方便放開手腳幹。於是爽快答應了他的請求。
小軍請假去旅遊,目的不是去散心,而且賭氣不想上班,想放謝建偉的耙子,給他點顏色看,讓他妥協,答應他和杜鵑在一起。可他沒想到謝建偉竟答應請假,而且還很爽快。他感到非常失望。可既然說了要去西藏,那也隻能硬著頭皮去了,盡管這個季節去西藏,給人的感覺是神經病。
小軍還沒從西藏回來,貨值三個億的益智兒童玩具就順利發往了聯合國。出貨當天,遠在A城工作的光頭和近在B城工作的麻子,如約來到東莞,同楊誌瑜一起祭拜完財神爺之後,又到一個偏遠而神秘的農莊慶祝了一番,自然也少不了一個“宴”字。飯後,謝建偉調笑說:“這古人造字真是太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