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便吩咐福叔,把已經荒廢多年的遊泳池子重新整修,務必趕在盛夏來臨之前。
沈承澤在遊泳池旁站了一會,憶起她得知消息,眼睛發亮,抱著他的手臂歡笑不止,“謝謝小澤!”她湊到他耳邊,膽大包天地道。
沒等他發怒,她已笑著跑開。
他下意識地伸手至口袋,卻發現自己剛才把煙落在了樓上。他雙手插在褲袋,感覺到雨絲又重新飛揚起來,這才繼續向前走去。
影音室在離園二樓,極為寬敞,絳紅色的幕布直垂至地上,唯一的兩張椅子擺在屏幕正中央,此刻看去,突然有點孤伶伶的味道。
打開開關,上次未播完的影片自動繼續向下播放。
是周星星的片子。
因為許凝的偏愛,影音室裏準備了全套的周星星係列。
他對這種無厘頭的喜劇很是不耐,但她喜歡,他隻得按捺住性子作陪,還被她強製要求關掉手機。
漸漸地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影音室裏呆著的時候,如果天沒有蹋下來,絕不要前去打擾。
因為小姐會不高興。
小姐不高興,沈先生也不會高興。
沈承澤在椅子坐了下來,摁動開關,椅子中央的扶手自動收起……許多時候,許凝看得困了,就會賴到他身上,小手還不忘掉揪住他衣角,很快沉沉睡去。
……
沈承澤輕輕歎息一聲,瞌上眼簾。
他已經四十八小時不曾閉眼,身心俱疲,但無論如何不能入睡。
她的生日禮物,他其實一早準備好。
如果……如果醫院沒有打來電話……
這應該是愉快的一天。
他的手微微攥緊了椅子扶手。
他其實早有思想準備,已經十二年過去了,他每一刻都活在已經做好的思想準備當中,他設想過非常多……自己有可能出現的反應,也許難過,也許哭泣,也許釋然,也許無奈,也許解脫……
但事實上,全都沒有。
他隻是非常平靜。
以一種他從不曾想到過的,淡然與平靜,凝視著那一張蒼白麵孔。
她終於完全地睡了過去。
他伸手去摸她的臉……像過去的十二年裏,他懷抱一線希望,或許,下一秒,她就會睜開眼睛,對著他微微一笑。
“再見。媽媽。”他低聲喃喃道。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心存無謂的期待了。
這世間,再無可盼之事了。
窗外劃過一道閃電,似乎要劈破黝黑蒼穹。
恍惚的他有些受驚似地抬起雙眸,屏幕上的周星星正好擺出一副非常誇張的喜悅表情,嘴咧得足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他突然想起,每次看到周星星這副欠扁的表情,她就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心頭突地跳動一下。
“對不起。媽媽。”他微閉一閉眼,“對不起。”
他再坐不下去,站起身來,下樓去。
福叔就站在樓下,顯然是在等待著他。
看到他,便微微晗首低聲道,“小姐不肯量體溫……搶著喝了點酒,這才睡了……”
沈承澤不作聲,大踏步向許凝的屋子走去。
福叔三言兩語,說得很是雲淡風輕,許凝什麼樣的脾氣,沈承澤心中最為有數,即便是他說的話,估計她也就放那麼幾分在心裏,別人就更不用提了。
屋子裏很暗,隻有壁上的仿古燈還亮著。許凝自小怕黑,因此晚上睡覺必有微光。
許凝就躺在床上,被子顯然剛被踢開,沈承澤在她身邊坐下,伸出手去,她麵孔發燙,卻是滿額的汗。
沈承澤拿過床頭毛巾,輕輕為她拭汗。
記憶裏她很久沒生過病了。不像剛來的那會,動不動就感冒發燒,每次都搞得一群人都不得安寧。
周媽媽端著盆熱水走了進來,接過沈承澤手上的毛巾,不疾不緩地在盆裏搓洗。
“凝小姐……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周媽媽的聲音放得極低。
沈承澤不做聲。
周媽媽把毛巾遞到他手上,不再做聲,退出房去。
哪怕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周媽媽,也不敢多言。
他當然知道她是無辜的,她和他一樣……都不過是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