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建安元年曹操遷到許昌以來,經過上十年的悉心發展,許昌如今已是一座有著上萬戶人口的大城,亂世安身立命太過不易,難得有一處安穩的容身之處,這稍顯太平的城市倒繁華喧嚷的似文景之治時的長安一般。
將近晌午,一馬一轎從悄無聲息的從魏王府的側門出來,向南城門緩緩而去。騎馬的男子一身輕衣便服頭戴鬥笠,但那一身勁氣仍是自然的蓬勃外露,更別提胯下那一匹紫雲駒了,轎子倒是看似普普通通的小轎,但那抬轎子的兩個年輕轎夫,腳步穩而均勻,一看就是身懷武功的。
這一馬一轎似乎並不想太引人注目,穿過人群時有意默不作聲的加快腳步,出了南城門倒似放慢了腳步顯得便像踏春的遊人似的。騎馬人隨手取下鬥笠,大呼一口氣道:“果然是春色宜人,出了城還真讓人神清氣爽,眼前一亮!”竟然是那夜細柳山莊中不苟言笑的沈沫!
轎子卻傳來一身淺笑:“我看,你是看你子卿大哥回來了高興吧,想起你那天知道我刺傷他時那雙眼睛,嘖嘖嘖,真嚇人啊!”
沈沫不好意思的訕笑道:“沒有沒有,我是擔心大哥!”
轎中人似乎輕聲歎息,輕聲道:“我也不想傷他,也沒想傷他,希望他這次醒來不會怪我!”
沈沫看了看蜿蜒向城郊鏡湖的林蔭小道已無人跡,光斑透過密林葉隙投在道邊野花上,微風拂過花草似水紋輕輕浮動,光斑亦似跳著舞蹈,一切顯得格外幽靜,笑容忽然凝固,終於還是擠出一絲笑容道:“他怎麼會怪你,他那麼在乎你!把你看得比命還重要……”
轎中女子似乎一顫,便失去了言語,沈沫也覺得似乎言得不合時宜,氣氛便一下尷尬起來,兩人不再言語,一馬一轎穿過林間小道向鏡湖湖畔邊而去……
出了密林,眼前忽然豁然開朗,一泊看不見盡頭的湖,鍍了日光的銀芒,又將這銀芒耀灼了人的眼,平靜時如不見褶皺的銀色絲緞,忽然風過便抖起千般絲紋脈絡,撒上銀光,便是九天神女的銀瓶乍破,生出點點水銀泄了一天。
一座莊子便出現在眼前,那莊子占地頗廣,一半建在湖邊,一半竟由打在水底的粗木樁撐著延伸到湖中,青灰色的牆不高卻典雅,深黑色的瓦蓋在重疊的樓宇上反倒於銀湖綠樹間顯出一抹別致的厚重,突起的屋簷亭角與古樸的雕像畫磚配上整個莊子莊嚴肅穆的格調竟像極了已毀於董卓之亂中洛陽城裏的貴族大家的庭院。
但,仍然光鮮的牆角,還帶著漆味的紅木門,門上磴亮的黃銅釘卻又讓人明顯的感覺的到,這莊子建成亦不過數年的光景,太多的東西可以掩飾裝扮甚至仿造複製,唯獨時光的痕跡,不經歲月布滿掌紋的厚粗手掌撫過,真假便一眼可見!
沈沫一馬一轎不聲不響的沿著湖畔行了半裏路來到莊前,厚重莊門緊閉,門前的兩座石獅齜牙咧嘴的守在風中,沈沫抬頭望了望兩盞風燈間鎦金的四個大字——歲宴山莊。
那轎子停下,馬上有人上前叩門環,有規律的五快三慢顯然內有暗約,一隻玉手輕輕拂開珠簾,轎中現出冷紫陌絕美的臉,她抬頭望著門廊上“歲宴山莊”四個字輕輕哼了句“歲宴歲宴,蹁躚少年,青春容顏,彈指瞬間……”
沈沫開口問道:“我一直想問,這‘歲宴’二字,可有什麼深意?”
冷紫陌道:“歲既宴兮孰華予,采三秀兮於山間,這是屈原先生《九歌·山鬼》中的句子,你該知道呢你大哥很是喜愛楚辭,尤其是屈原先生的詞!”
沈沫道:“歲宴二字,便是指青春逝去,年華已晚?”
冷紫陌道:“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你大哥和我,是在洛陽城中一座小院度過的,這座莊子,便是仿照那個時候的園子回建的!”
吱呀一聲,厚重的莊門緩緩的打開,一馬一轎悄然進入莊內,再又砰的一聲關上,把春色與陽光擋在門外。
進了莊子馬上有人迎了上來,沈沫衝那領頭的管家模樣的人問道:“崔叔,我大哥醒過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