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契機
容眠口中的“好消息”來得很快。在和許素怡見麵後沒多久，他就帶著Dream的樣機和精心準備的資料飛了一趟上海，麵見了Toy Town的大中華區CEO。
經過兩周左右的細節探討和討價還價，幻真科技與Toy Town的合作條款最終敲定，首單出貨8000台，量產結束後以一半采銷一半代銷的形式，直接進駐Toy Town在大中華區各大商超的店鋪進行銷售。
以Toy Town在全球的品牌影響力和中國市場卓越的渠道能力，對於想要快速滲透玩具市場的幻真科技而言，現階段顯然沒有比與之合作更好的選擇。外加許素怡不知是在與幻真接觸的過程中，對Dream這款小機器人越發看好，還是容眠的顏值對女性同胞的殺傷力太過凶殘，這位以態度挑剔、作風嚴苛著稱的女強人在雙方合同剛敲定後不久，就領著自家市場團隊拉出了一份Dream入駐Toy Town後的宣傳計劃，全渠道的推廣資源一條條地羅列在那裏，看上去手筆驚人，氣勢如虹。
如此前景光明的大好形勢，對一直在生死線上掙紮著的幻真科技而言，無異於一件天大的喜事。合同敲定的消息剛傳來，留守公司大本營裏一直坐立不安的肖淩立馬自掏腰包，組織尚在奮戰著的同事們熱熱鬧鬧地點了個海底撈外賣。待到周五晚上容眠回歸，大家一合計，決定幾個兄弟怎麼著也得好好慶祝一下，順帶為後續的工作加油打氣。
容眠在上海和Toy Town的各路人馬鬥智鬥勇了半個月，從體力到精神都已經快要透支，好不容易回到公司喘口氣，自然無心去聽自家兄弟們吵吵嚷嚷商討著的那些慶功細節，在隱約知道個大致方案後，就趕緊點著頭把他們轟出了辦公室。剛靠在椅子上休息了沒幾分鍾，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趕緊翻出手機給花裴打了個電話。
花裴這段時間猶如追熱播劇一般，時時關注著容眠的朋友圈動態，外加微信上的頻繁聯係，她對事情進展也已經知道了個七七八八。因此在接到容眠的電話時，她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感同身受的喜氣：“我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開心的事是忍不住要嘚瑟一下，不過容總你和Toy Town那邊鬥智鬥勇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回大本營，真的不準備先休息休息再來找我炫耀？”
“我還在公司呢，這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
容眠一邊說著話，一邊抬頭看了看玻璃窗外依舊燈火通明的辦公區：“同事們收到消息後都鉚足了勁在加班，就怕耽誤了後麵的量產進度，現在精神一個比一個抖擻，我怎麼好意思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先撤？”
“所以呢？”
花裴笑眯眯的：“你現在把電話打過來，是想找我傾訴一下這半個月受到的非人折磨，還是因為要保持形象，不能在同事麵前表現得太過興奮，所以找我這個局外人來宣泄一下內心的喜悅？不管怎麼樣吧，今晚給你開辟熱線專屬通道，你想怎麼嘚瑟，想嘚瑟多久，都行。”
“都不是……”
容眠輕聲打斷了她的猜想：“我給你打電話，是想邀請你明天晚上一起吃個飯，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吃飯？”花裴一聽來了興趣，“行啊，去哪兒？吃什麼？”
“就去我家吧，一起吃個火鍋什麼的……”容眠頓了頓，見她沒有表示反對才繼續補充，“因為前幾天肖淩和中介那邊已經談好了，我那套房子到了下周就會正式轉手，在此之前，準備最後充分利用一次，所以你想搞個什麼樣的主題派對都沒問題。”
“這樣啊……”
雖說和Toy Town的合作為幻真帶來了不錯的前景，但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公司當下麵臨的資金缺口還得通過賣房子的方式才能解決。花裴沒想到去容眠家首次登門做客，某種意義上竟也是最後一次，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惆悵。
她的沉默讓容眠有些誤會，於是迅速解釋道：“其實明天除了你和我之外，還有公司的其他一些同事在，而且他們都挺希望你能來的。”
“他們？”花裴有些好奇，“哪裏來的他們？你們公司的人我也不認識幾個呀。”
“就是肖淩、陳然，還有江宸這幾個公司的核心團隊成員……”
容眠輕聲解釋著：“尤其是肖淩，你上次幫忙做的那個PPT被他膜拜了好久，一直朝我打聽是從哪裏找了這麼厲害的高手，所以借著這次聚會的機會，大概是想朝拜女神來著。”
“我在你們團隊裏居然還有女神這種人設？”
花裴聞言作大驚狀：“忽然覺得壓力很大啊……看來得仔細想想明天用什麼造型出現比較好，才能不讓大家太過幻滅。”
容眠沒想到她會是這麼一個反應，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隨意就好，肖淩在你之前的女神是波多野結衣，我個人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參考價值。”
花裴被噎住了，半晌之後才磕磕巴巴地開口：“你……居然也知道波多野結衣？”
對方反應奇快，立刻反問：“我為什麼會不知道？”
“呃……”
雖然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有點蠢，經曆過青春期的男生，誰內心深處沒一兩個作為性幻想對象的熱辣女神？但在花裴心裏，總覺得容眠那一副神情漠然、滿臉禁欲的樣子，好像很難和這種話題扯上關係。
“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容眠等了幾秒鍾沒見回應，很是自覺地跳過了這個話題：“記得一會兒把地址發給我，我明天下午過來接你。”
“OK，明天下午見。”
花裴掛了電話，隻覺得和對方聊了這麼一陣，心情很是愉悅。
這種安排在家裏的小型慶功會，在長青科技創立的最初，她其實經曆過不少。那個時候，通常是一群人在完成一個項目或是簽下一筆訂單後，就聚集到康鬱青那間小小的公寓裏，開著電視放著音樂，一邊嬉笑打鬧一邊涮火鍋。
那個時候她有戀人，有朋友，有事業，有夢想，雖然條件艱苦了點，但心懷憧憬，感覺充實而富足。
隻是後來隨著公司的發展壯大，康鬱青換了更大更好的房子，就很少再把同事帶回家了。慶功地點也在行政部的統一安排下，變成了五星級酒店或是高級餐廳。
因為預算的不斷增多，聚會也開始有了各種有趣的主題。每個人都需要穿著正式的小禮服，畫上精致的妝，說話之間輕聲細語，就連盤子裏的食物都得吃得矜持安靜。雖然最後拍出來，掛上企業宣傳牆的每一幀照片都華麗得猶如時尚大片，卻似乎再也找不到最初那種隨意又放鬆的心情了。
她一邊回憶著，一邊拉開衣櫥看了看，幾經翻找之下，最後還是幹脆地拿了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黑色鉛筆褲，隨手扔在了床頭。
次日下午，花裴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下樓，卻發現小區門口早已經停了一輛白色途觀。見她出現，安靜等在駕駛室裏的人很快推開車門下了車，朝她揚手打了個招呼。
“噢……這位先生，請問你今天是要趕通告嗎？”
花裴略帶誇張地輕籲了一聲，毫不遮掩地朝眼前的青年上下打量了好一陣。
之前她和容眠見過幾次麵，每一次對方都是很隨意的襯衫T恤加牛仔褲，即使在路演宣講會上也是如此，幾乎就沒有過什麼刻意打扮的時候。所以在她的認知裏，對方要麼是恃靚行凶，仗著超高顏值不把潮流時尚和奢侈品名牌放在眼裏，要麼就是崇尚性冷淡風格，審美和日常生活一樣簡潔的科技宅男。
然而此刻，眼前的容眠顯然身體力行地推翻了她之前的揣測和認知。
他身姿筆挺地站在那裏，穿了灰藍色的薄款修身夾克和淺灰色的貼身休閑褲，掐腰設計和立體式剪裁，越發顯得他腰細腿長、風姿俊朗，外加五官分明、輪廓優美的一張臉，簡直跟各種娛樂八卦的偷拍報道裏，那些擺好了造型等著上時尚大刊的模特明星沒兩樣。
“畢竟是VIP接待嘛，要保證服務質量。”
容眠聳了聳肩，像是自己也覺得當前這一身花美男行頭有點好笑：“肖淩知道他心目中的女神今天要大駕光臨，昨晚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硬塞給我的，說是讓我代表公司給你留個親切點的好印象。”
“所以貴司的主營業務到底是什麼？接待VIP居然需要出賣美色？”
花裴終於欣賞完了眼前的撩人美景，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相較之下休閑得有點過分的T恤：“既然大家都搞得這麼隆重，不然我上去換一身？”
“幹嗎要換？這樣不是挺好的？”容眠趕緊朝她身前一擋，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早知道你覺得別扭，我也不用聽肖淩在那兒瞎忽悠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隨手把外套脫下來扔進了車後座，繼而朝花裴做了一個“請上車”的姿勢。花裴見他脫了外套後身上隻剩一件白色襯衫，整個人幹淨又清爽，眉毛微揚意氣風發的模樣，比實際年齡看上去還要年輕不少，像個剛出校園不久的大男孩，心不由自主“咚”地一跳，趕緊別開眼睛跳上車去，目不斜視地坐上了副駕駛位。
車子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在一個頗為安靜的小區停了下來。花裴跳下車放眼一看，隻覺得小區麵積適中，地理位置鬧中取靜，一棟棟顏色素雅的灰色小高層住宅被成片的紅花綠樹掩映著，環境顯得格外優雅怡人。容眠看她左顧右盼的模樣也不著急上樓，帶她繞著花園四下轉了轉：“我怎麼覺得你看上去還挺喜歡這兒的？”
“隻說喜歡也太客氣了……”花裴長長地吐了口氣，“這裏地處S城的豪宅區，不僅周邊環境好，生活交通什麼的也都很便利。就現在S城這寸土寸金，房價一再狂飆的架勢，準備個小1000萬都未必住得進來。你現在就這麼賣了，以後再想買回來就不是800萬這麼簡單了。”
“應該是吧。”
容眠將目光落向小區裏的花草樹木，即使是已經很熟悉的景致，但因為即將到來的分別，難免流露出了些許眷戀：“幾年前我買房的時候，這兒還沒那麼火，房子總價也才400萬不到。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就漲到近千萬了。”
“別那麼謙虛，幾年前的400萬可不是個小數目，你已經夠厲害的了……話說你那個時候才多大啊？”
“二十四五歲吧……”
容眠的眼睛眯了起來，像是在回憶曾經最意氣風發的青春：“我讀書比一般人要早一點，外加運氣比較好，念大學的時候有幾個相熟的師兄創立了一家互聯網公司，就一直在裏麵幫忙，從大學出來以後也沒有另找工作，繼續在裏麵幹著。剛好公司發展不錯，我也算賺了一些錢，就在這兒買了房子。當時想著就算以後不住了，也可以當作投資，沒想到幾年以後還真派上用場了。”
“聽你這口氣，我怎麼覺得賣房子這事你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為什麼不高興，就當再投資一次。等Dream真正推向全球的那天，我再重新把它買回來就是了。”
“看看你這誌向……難道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豪情萬丈地指天立誓說，等幻真成功上市的那天，你要把整個小區都承包下來嗎？”
“謝謝你啊……幻真專注機器人行業，並沒有考慮轉型做房地產業務。”
兩人一邊鬥著嘴，一邊上了電梯。幾秒鍾後，隨著電梯門的打開，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從右手邊那扇半掩著的房門裏傳了出來。
“人接到了啊……歡迎歡迎。”
聽到推門聲，原本湊在電腦前正打遊戲的一堆人，“呼啦”一下擁到了門口。除了花裴之前見過的肖淩外，還有兩個看上去年齡稍微大一些的男青年，也十分熱情地主動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們還真是挺不見外的……”
容眠身為主人家，卻被人大張旗鼓地喊了一通“歡迎”，一臉無奈地挑了挑眉，繼而指向了眼前的圍觀群眾：“肖淩你之前見過，我就不多介紹了。這位是陳然，主要和我一起負責技術的部分，那邊那位是江宸，公司財務、行政和人事一攤子事，現在都是他在幫忙管著。”
科技企業裏男性居多，幻真的高管團隊更是可憐兮兮地連一個女性同胞都沒有，幾個男青年因為花裴的到來多少都有些激動，將她迎進客廳後就忙著端茶倒水遞零食，一個個殷勤得不亦樂乎。
花裴性格活潑，言辭風趣，又在科技圈裏混了好些年，對前沿的業界動態和桃紅色的花邊新聞都有大量的信息儲備，聊了沒多久，就和眼前這群人熟絡了起來，迅速打成一片。
聊天過程中她很快了解到，那個性格活潑得有點二缺，敢於在容眠麵前跳腳，一口一個“滾蛋”，絲毫沒把對方當老板的圓臉小青年肖淩，和容眠是大學時期因籃球而結緣的鐵哥們兒；看上去禮數客套周全，行為舉止一板一眼的陳然，則和容眠一樣同是技術黨，是擁有好幾個技術專利的業界大牛。
至於一群人中唯一一個穿西裝打領帶，舉止文雅，看上去畫風迥異的江宸，來曆就更特別一點。加入幻真之前他一直在一家已經上市了的知名金融企業做財務總監，工作穩定，收入豐厚，從未起過要創業折騰的念頭。
隻可惜老天見不得他這麼安穩，於是安排了他唯一的寶貝妹妹江梓純，機緣巧合之下和容眠打了個照麵，女孩就此對容眠一見鍾情，繼而展開了不管不顧的熱烈追求。偏偏容眠反應冷淡，對著鋪天蓋地的熱情從來沒有鬆動的時候。江宸見不得自家妹子飽受相思苦，決定親自出馬和容眠聊聊，沒想到幾輪談判搞下來，妹妹的事情沒解決，他反而被容眠拐進了自己的創業公司。
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聊了一陣當下的熱點八卦，外賣小哥已經把之前點好的涼菜鹵味之類送到了家門口。容眠收完外賣，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卷著袖子打開冰箱，抱著一堆海鮮蔬菜之類的食材默不作聲地走進了廚房。
“你們就……都不準備進去幫個忙？”
花裴正準備起身幫著做點晚餐前的準備工作，眼看其他人一個個穩如泰山地坐在原地，打遊戲的打遊戲，嗑瓜子的嗑瓜子，就算聽廚房裏切洗炸炒的聲音一陣陣傳來，也沒有任何要挪挪屁股的意思，整個人都震驚了。
“我們都不會做嘛……進去也隻能幫倒忙不是？”
肖淩顯然有過相關經驗，麵對花裴的震驚表情，笑得一臉理所當然：“咱們幾個都是可憐的單身狗，老媽不在身邊又沒女朋友送溫暖，平時吃飯都是靠外賣解決，哪有容眠這操持家務的本事？”
“哎？容眠他不也是單身嗎？難道最近有新情況？”
肖淩的這番推諉之中似乎暗藏八卦，花裴迅速捕捉到重點，趕緊壓低聲音朝對方勾了勾手。
“嗨！他能有什麼新情況啊，這半年每天都忙得跟狗一樣，我看他都快性冷淡了，哪有時間談戀愛？”
“性冷淡”幾個字倒是很符合容眠任何時候都一臉淡漠的氣質，不過作為一個能夠脫口而出波多野結衣的人，那家夥應該也不至於禁欲克製到哪兒去。
花裴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放飛了一下，麵對肖淩有些詫異的注視，趕緊輕聲咳了咳：“所以說，沒有女朋友也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好啊，看看人家容眠，你們得好好學著點……”
“這哪能比啊？”
肖淩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容眠他畢竟是被葉小公主調教出來的人，還有什麼技能搞不定？別說是做飯了，就算是……”
他話隻說到這裏，在陳然低低一聲輕咳中驟然意識到了什麼，立馬閉了嘴，眼睛有點不自然地向前瞟了瞟。
“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隨便閑聊一下，沒什麼別的意思……”
無人接腔的尷尬氣氛裏，肖淩抓了抓頭，一直笑嘻嘻的臉上掛著幾分緊張，含糊不清地解釋著。
容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回了客廳，聽到肖淩的道歉也不說話，微微蹙起的眉目裏，是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冽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