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高懸,清暉瀉地,長街積雪,石階凝霜。
一襲幽紫衫裙,頭戴白玉麵具的紫天璣,步伐迅疾飄忽,猶如一抹幽冥鬼火。
在她身後,白川抱著小緣,有些吃力地跟隨著她的步伐,緊緊綁在背上的破舊包袱,隨著他近乎小跑的腳步而上下顛動。
“咳……咳咳……”懷裏,小緣忽然咳嗽起來。
白川停住了腳步,察問道:“小緣?你怎麼樣?”
“咳咳……咳咳……”而她隻是止不住地咳嗽,沒有答話。
見她麵色通紅,白川以手覆其額,發現滾燙如炭火,他連忙抬起頭,朝轉眼間已經行至遠處的紫天璣喊道:“前輩!請等一等!”
紫天璣卻似乎沒有聽到,腳步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白川看著懷裏全身變得滾燙的小緣,又看了看越行越遠的紫天璣,咬了咬牙,提起一口氣,疾步追趕,紫天璣的身影在雪夜裏明明滅滅,忽遠忽近,如鬼火般飄渺,散發著比冰雪更侵人的寒意。
“前輩,小緣她的狀況好像惡化了。”白川一邊追一邊問,“我們能否休息一下?”
紫天璣沒有答話,依然自顧自地朝前走,白川忽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某種疏忽,他改口朝著紫天璣道:“師父!請等等!”
話音剛落,紫天璣的腳步驀然停住了,目光凝著在某處。
白川也跟著停了下來,循著她的視線看去——不遠處,是一座荒涼的破廟,歪歪斜斜掛滿蛛網的牌匾上,覆滿了灰塵,字跡都已經模糊不清,門戶都已經腐朽不堪,絕無人跡——他重又看向紫天璣,眼神中帶著詢問之意。
紫天璣卻看也不看他,徑直走了進去,甩下冷冰冰的一句話——
“小子,傻站著幹啥?不想她死就帶進來給我看看。”
白川馬上反應過來,快步跟了進去。
這座破廟看來已經荒廢了很久,廟內的景象比外麵看起來更加破敗不堪,灰塵蛛網遍布了每一寸角落,連神龕也不例外,其上巨大的神像已經腐朽得麵目模糊,根本看不出是哪路神仙。屋頂也破了好幾個洞,冷風和冰雪肆無忌憚地倒灌入屋內,四麵透風,比室外暖和不了多少,說是一個棲身之處,也勉強得很。
白川在神像背後尋了一處比較擋風的地方,將小緣放下來,紫天璣沉默地立在一旁。
待他安置好小緣,紫天璣才俯下身子來為小緣把脈,冰冷的麵具遮掩了她的一切情緒和表情。
“她情況怎樣?”白川皺眉沉聲問道,“之前不是已經服過藥了麼?怎麼病情突然惡化了?”
“你是在質疑我的醫術麼?”紫天璣拂袖而起,沙啞的聲音裏充滿了不愉之意。
“您誤會了。”白川道,麵對喜怒無常的紫天璣,他依然能做到不焦不躁,耐心解釋,“我並無此意。”
“哼。料你也不敢!”果然,見他態度尊敬,紫天璣沒有繼續為難,而是道,“這隻是服藥後的正常反應罷了,不過因她體質比較特殊,所以反應更為強烈而已。”
“這就好。”白川又低下頭看著發著高燒的小緣,懸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畢竟她中毒負傷,也是為了救他,如果她出了什麼事,他覺得自己過不了心裏那一關。
就在白川不察之際,紫天璣突然俯低了身子,按著他們二人,謹慎小心地藏在神像背後,雖看不清她麵具下的表情,但白川能夠感覺到紫天璣幾乎在一瞬間釋放的戒備之意,於是他集中起注意力,觀察周圍環境——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這靜寂的雪夜裏,除了他們,還有誰會光臨這破敗的寺廟呢?
白川屏息凝神,暗加提防。
出現在門口的那一行人馬,大約四五人,有男有女,為首的是一個彪形大漢,大約四十歲上下,腦袋形狀像個圓滾滾的葫蘆,三角眼,塌鼻梁,麵色發紅,粗壯如牛。一個衣衫破舊的老頭和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跟在大漢身後;一個瘦骨嶙峋、麵頰顴骨高聳的男子和一個身材矮小、肥胖如矮木墩的男子並肩走在最後。一行人,有前有後地走進廟裏。
“這破地方,四麵透風,他奶奶的冷死老子了,怎麼住得了人啊!”尖嘴猴腮的高顴骨邊走邊哆嗦著罵道。
“就是,就是!住得了個鳥人啊!”肥頭大耳的矮木墩連聲附和道。
“十全十美,你們別給我瞎起哄。”為首的紅麵大漢低喝道,不住抱怨的兩人登時消了聲,垂下頭,嘴裏咕咕噥噥。
一旁的白川心裏隻覺得好笑,這兩人一個瘦骨嶙峋、一個肥頭大耳,樣貌都出奇地醜陋,竟然叫什麼“十全十美”,真是可笑又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