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龍虎會長安
隨著大喝聲響起,馬隊裏的人也慌了。他們知道要出事,便想要往後退,撤出峽穀。穀口黑影一閃,那人在轉瞬間竟已到了穀口外,腳剛沾地,手中的劍鞘往地下輕輕一點,其動作雖做得輕巧,然他而身上的一股氣勢,卻足以震懾所有人。穀內的風拂起他灰色的衣袂,灰白的胡須迎風而動,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轟、轟、轟”一陣響,崖頂的石頭滾落下來,穀中的人見狀,皆往外跑。穀口那人右腳一抬,“嗒”的一聲,踢在斜點於地麵上的劍鞘,同時右手一動,劍身脫鞘而出,隻一舞,劍光大盛,兩丈來寬的穀口如數被劍光籠罩,密不透風,漫說是人,連隻蒼蠅都難逃其劍氣之下。
“遊龍劍法!”穀內不知是誰駭叫了一聲,當中一名書生模樣的人縱身掠起,手一揚,幾道寒光自手心打出,觸及劍光時,“叮、叮、叮”幾聲脆響,一閃而沒。
“你這毒針還想再傷老子嗎?”穀口外使劍之人正是裴旻。其劍法在江湖上獨一無二,因此也被譽為“大唐三絕”之一,平時不輕易動劍,往往隻以劍鞘應付,然其劍一旦出鞘,必是石破天驚,即便是傅大總管的毒針,也無法傷其分毫。其餘人想要往外麵衝過去時,隻見裴旻又是一聲喝,劍光大起大落,繞天匝地,猶若怒龍,上下騰躍,很多人尚未接近,就已被擊飛,慘叫聲四起。
前麵有個劍法卓絕之人守住了穀口,後麵則是不斷往下落的石頭,馬隊死傷劇增,一時人仰馬翻。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激戰中,驀然喝聲四起,從穀口那端突然冒出一支兩三百人的軍隊,呐喊著往那邊衝過去。
“往前走!”見此陣仗,連傅大總管也不禁大駭,情知已被包圍,便隻有突圍,才有可能把這二十來車寶藏帶出去。馬隊不再往裴旻方向拚殺,冒著滾石往另一端跑。
懸崖上的石頭擲完後,換了弓箭手上去,分作幾批輪番射擊,穀內矢箭如雨,奔跑中的馬隊不斷有人倒下,驅車的人少了,慌亂之中不能顧及許多,隻得把部分馬車拋下,繼續往前跑。
“是我爹!”裴小小興奮地叫了一聲,嬌軀如燕,輕輕一擰,往山下掠去。其餘也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傅大總管等人衝出峽穀通道的時候,死傷過半,帶出來的馬車亦不過半數而已,大筆財寶丟失,自然令人不快,好在逃出來了。傅大總管也算是想得開之人,人逃出來了比什麼都好,招呼大家快走。然而,剛出穀口,陡聞得一聲嬌喝,不遠處衝出百餘人,全都是女子,正是由武月娘所率領的梅花衛精英。
傅大總管看著這陣仗,清臒的臉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原來他們來此尋寶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將軍峽業已是龍潭虎穴。在唐軍以及神幫劍、梅花衛眾高手的圍攻下,活著逃出去的概率極小。既然逃不出去,那就隻有死了,用盡最後一分力,戰死於此,他們要守護的不隻是寶藏,還有秘密。
“準備好了嗎?”傅大總管轉首朝大夥兒看了一眼。金效邦看到傅大總管決絕的表情時,便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參加任何一種顛覆性的變革,往往隻有兩條路——生與死,在世俗的眼裏看來,便是成王敗寇,犧牲是難免的,如果說注定了要讓他們為此付出生命,何惜赴死啊!
“準備好了!”金效邦大喊一聲。蕭無名、秦法明、孟幽蘭等人雖沒有說話,卻均是一副慨然赴死的樣子,麵對敵人的圍殺,全然不懼。
武月娘看到他們的樣子時,不由得愣了一下。她一直以為,他們是一群為了利益奔波忙碌之輩,不惜以身涉險,給他們背後所謂的主公效力,也無非是為了功名利祿罷了。但在這一瞬間,她覺得她錯了,他們同樣也是有理想和信仰的,他們跟隨大唐的某位王爺,目的也是為了建立一個天下長安的盛唐。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武月娘對他們的厭惡之感全然消除,圍上去時,朝傅大總管喊道:“投降吧,你們逃不出去了。若是誠心歸降,我保證你們不會遭受屈辱。”
歸降後不教他們受到屈辱,隻怕是對敵人最大的尊重了。然而對傅大總管等人來說,也許歸降本身就是最大的屈辱,是他們萬萬不能承受的,當下大喝一聲,朝著武月娘等人殺了過去。
此時,裴小小、袁誌雄等人也到了。裴旻朝武月娘喊道:“喂,老娘兒們,比比是哪個教出來的徒兒厲害,敢嗎?”
武月娘卻沒心思跟他賭鬥,領著弟子迎戰。裴旻見她居然對自己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教他在徒兒們麵前大是尷尬,又道:“不敢了嗎?倒也好,早知道你們都是些花拳繡腿,回去後都不用練功了,嫁予我的徒兒們,從此後走針穿線,相夫教子,學學炒菜,豈不甚好!”
袁誌雄等人早已習慣了他們師父的這一套,哈哈大笑跟著起哄。袁誌雄更是來勁,喊道:“兄弟們,此一戰後,這些姑娘任意挑!”
武月娘不禁皺了皺眉:“果然是什麼樣的人教出什麼樣的東西,一群流氓!”梅花衛門下的姑娘們個個柳眉倒豎,恨不得上去把那群流氓揍一頓,奈何強敵當前,隻得暫時忍下了。
一場壓倒性的絕殺開始了,傅大總管這邊不過隻剩下十來人,而另一廂,光是梅花衛便有百數之眾,那支兩三百人的軍隊已將他們團團圍住,再加上神劍幫的高手,僅是眼前的陣勢,就能置他們於死地。然而,山崖上還有支上千人的軍隊,正往下撲來,絕無逃出生天的道理。
戰不多時,秦明法手底下的人全部陣亡,金效邦、蕭無名、孟幽蘭等人也不同程度的受了傷,敗局已定,再無打下去的必要。武月娘再次喊道:“念你等忠心為主,都是好漢,投降了吧!”
傅大總管仰首一笑,是他大意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此行居然被人跟蹤了,行動失敗,寶藏不得保住,失信於主公,唯一死得以謝罪。腳尖往地上一挑,挑起柄刀來,抓在手裏,翻身倒刺,插入自己的心髒,清臒的臉因了劇痛而漲得通紅。
“傅某此生,孤傲自負,以為可憑一己之力,助主公定天下,可惜啊,過於自負,功敗垂成,愧對主公,更無顏麵立於世。”言語間,雙膝一跪,向東磕頭,頭觸地時,氣絕而亡。孟幽蘭、金效邦、蕭無名、秦明法等人,俱皆向東而拜,自刎謝世。
勝利的一方,看到他們以這等決絕的方式辭世,毫無喜悅,無論他們為誰效力,都令人敬重。
裴旻吩咐陳玄禮把他們埋了。陳玄禮搖頭歎息:“可惜了,沒能從他們身上得到更多的消息。”
把那二十來車的寶藏重新整理好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成都出發。途中,裴小小向裴旻說了夜郎那邊的情況。裴旻聽完,心頭一沉,原來除了內鬼之外,還存在第九個人。眼下傅大總管等人雖亡,可那內鬼和第九個人尚在,他們不隻威脅著李頗黎等人的性命,同樣也威脅著大唐江山。
一路無話,隻說到了成都後,李隆基看到那些寶藏後,直是目瞪口呆,眼下雖說夜郎那邊尚未傳來確切的消息,但基本可以確認,神龍令就是藏寶圖,而傳言神龍令能顛倒乾坤,攪動天下,就是因為這批寶藏。
所有的謎團似乎都解開了,但似乎有更大的謎團襲將過來,誰是他們的主公,去了夜郎的內鬼又會是誰?這些謎若不解開,依然猶如頭上懸了把刀,隨時可能生變。
是日晚上,李隆基為犒勞裴旻等人,在宮裏大擺宴席,專門招待他們。裴旻見有酒喝,高興得不得了,無須李隆基勸酒,自斟自飲,杯至酒幹,直如喝水一般。
辛苦了這麼久,大家的心裏都暫時鬆了口氣,連武月娘都禁不住勸,喝得爛醉如泥。裴旻爬過去,到了武月娘身邊,拉著說話。武月娘生平從未如此醉過,舌頭大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傻笑。裴旻指著她直樂:“你……你這老娘兒們,竟……也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次日中午,裴旻從宿醉中醒來,又去找武月娘,武月娘卻早已起床了,隻是頭尚有些發暈,坐在房內休息。
裴旻走入房去,問道:“可好些了嗎?”
“要你管!”武月娘乜斜了他一眼,“你來作甚?”
裴旻苦笑搖頭。
武月娘見他的樣子,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裴旻道:“莫非你忘了昨晚對老子說過的話了嗎,今日又用這副不冷不熱的嘴臉對老子?”
武月娘幾乎想不起昨晚的任何事情了,因又問道:“我昨晚對你說了什麼?”
裴旻道:“昨晚你抱著老子,頭隻往老子的懷裏鑽,說咱們一輩子這樣可好。”
武月娘聞言,臉上頓時就紅了,豎眉道:“休胡說,我怎麼可能對你說那樣的話!”
裴旻自然是胡說的,但他料準了武月娘昨夜人事不知,便編得跟真的一樣,見武月娘不信,瞪大了眼道:“當時老子也不敢相信啊,想你這老娘兒們何等貞烈,怎麼突然自動投懷送抱了呢?於是老子就問你,為何要跟老子好?”
武月娘雖然不太相信自己會變得那麼厚顏無恥,但酒性亂性的事卻也是聽說過的,因又忍不住問道:“我說了什麼?”
裴旻一本正經地道:“你跟老子說,起初你也不喜歡老子,又臭又不正經,但是人啊,經不起動感情,一旦對某個人動了感情,對方的壞也變成了好,對方的臭脾氣,竟也變成了他的可愛之處,總之他所有的缺點都變成了優點。”
武月娘為自己說出的話感到無比惡心,但看裴旻的樣子,又不像是編出來的,半信半疑地道:“你如此誇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老子倒是不覺惡心。”裴旻裝作靦腆地撓撓那一頭亂發,道,“隻是有些不適應,從來沒有人如此誇過老子,昨晚才真正認識到,原來老子竟是如此優秀的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