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梅問道:“你是如何來到這裏的,沒有同伴嗎?”
那人盯著肖如梅手心的饅頭,道:“有同伴,很多很多同伴。”
肖如梅見引誘成功,信心大增,又問道:“他們怎麼樣了,在哪兒?”
那人抬起頭,目光帶著抹驚恐,想來是觸動了他不堪回首的記憶:“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而且有我們在,你會很安全。”肖如梅怕他再次逃走,耐心地勸解道,“告訴我,你為何會來這裏,又為何不離開?”
“走不出去了。”那人轉過頭,看了眼女媧宮,又回頭看著肖如梅,眼睛裏的恐懼之意越來越重,“你們也走不出去的。”
肖如梅笑著搖搖頭,盡量表現得親切一些:“我們走出去過一次,隻不過又回來了。”
“嘻嘻,傻子,走出去了怎麼可能還會回來?你們根本就沒有出去過。”那人指著肖如梅道,“原來你也是傻子。”
肖如梅一愣,幾乎與此同時,大家的心裏都被那瘋子的話震動了。是啊,走出去了如何還會再回到這地獄一般的地方,也許他們真的沒有真正出去過。那麼這個瘋子為何出不去,為何會一直留在這裏,難道他的腦海裏,連那三道暗門的記憶都抹去了嗎?
這是說不通的。一個正常人不可能瞬間瘋掉,必須是有一個過程的,在這個過程中,他肯定嚐試過從暗門走出去,可是為何他卻留下來了呢?難道……大家都不敢往下想。
那人趁著大家愣神的時候,一把從肖如梅的手裏搶過饅頭,往山上飛奔。
大家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低穀,如果說另外兩道門的後麵真是死路的話,還要不要再去涉險?
“這是我們的宿命。”奎尼看了眼大家,說道:“被委派至此,目的就是要拿到神龍令,如果知難而退,我們背後的主人,隻怕會龍顏大怒,決計不會有好下場,在這裏堅持至少還有希望。如果非要死,我倒是寧願死在這裏,全了忠義之名,更不會累及親人。”
“此話在理。”杜嘯林道,“那還他娘的等什麼,走吧!”
杜嘯林率先走入殿內,往左右兩側看了看,回頭朝跟著進來的眾人道:“走哪一邊?”
李頗黎道:“既然一切都是未知的,商量了也沒用,痛快點兒走吧!”說話間,往右側的暗門走過去。李白看著他的舉動,臉色異常沉重,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徒然,既然是命,那就勇敢地接受命運的安排罷了。
李頗黎走到門邊,用力一推,一聲悶響後,門被推開,同樣是一道狹仄的山洞,與先前走過的那道門戶並無區別。李頗黎沒有馬上進去,回頭朝大家看了一眼,征求他們的意見,是否要入此門。
杜嘯林往裏探望了下,顯然有些失望,看這個山洞與此前那個幾乎一樣,不像是藏神龍令的所在,也不待其他人表態,便轉身要去推左側的那道暗門。
“杜統領且慢。”李駱穀叫住了他,臉色並不好看,“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一路走過來所經曆之事?”
杜嘯林不明所以:“我們所經曆之事,與我要去開這道門有何關係?”
李駱穀道:“在白玉羊脂那裏,何以死了那麼多人?乃是起了貪念,這才著了道兒,李少俠不過是多看了一眼,險些走火入魔。到了八角宮殿,突生陰魔,所謂陰魔,從心而起,才會生出那麼多幻覺,甚至於本教葛青輝之死,若非起了爭執,何以觸發天地七煞陣?”
奎尼聞言,眉頭一揚,倒不是想起了葛青輝之仇,在他們之前來的那批人,雖說也遇上了巨蛇,但並沒有觸發天地七煞陣,這說明它是可以避免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李駱穀說得沒有錯,如果他們少些貪婪和爭執,有些災難的確是能躲過去的。
可是在杜嘯林看來,越是在這種時候,疑心就越重,鬼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率先得到神龍令呢?他冷冷一笑:“你什麼意思?”
李駱穀手指著李頗黎的方向,說道:“那道門剛剛被我們打開,在我們尚未走到盡頭,去開啟出口的那道門之前,如果再去開另一道門,可能會觸發機關,夜郎皇城的機關設計者,十分能琢磨人性的弱點,莫要被他算計了。”
誰在算計誰呢?杜嘯林看著李駱穀,根本不相信李駱穀是在為他的生死安危考慮,在神龍令的巨大誘惑麵前,沒有人可以做到高尚,當私欲和利益占據人心的時候,足以使人喪心病狂的,都到了這時候,你又何必假惺惺的以關心的名義算計呢?杜嘯林回過頭,朝左側的那道門走去。
“站住!”奎尼倏地喝了一聲,縱身躍將過去,聖火杖揚起道黑蒙蒙的光,往杜嘯林當頭罩落。
“現在就開始爭了嗎?”杜嘯林知道早晚得有一次生死對決,也不退縮,舉刀迎上去。
“讓他去!”肖如梅突然喊了一聲,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杜嘯林。這些日子以來,她覺得越來越討厭這個人了,在他眼裏沒有人是清白的,似乎全都是壞人,隻有他才是神聖而威嚴的執法者。殊不知在無形中已天怒人怨,這樣的人不但代表不了正義,反而若魔鬼一般教人恐懼和厭惡。
“當”的一聲大響,火星在殿內四濺。奎尼回頭看了眼肖如梅,自打武月娘傳來消息說,有一股不明力量派人混入了他們當中後,他倆就已基本解除了對彼此的懷疑,再者本來就對她有些好感,所以她的意見他還是聽得進去的。退回來時,轉念一想,如果杜嘯林進去之後,真的觸動了機關,不免殃及池魚,不想跟著他去的,皆退出宮殿去,靜觀其變,倒也真是個法子。思忖間,往眾人看了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李駱穀身上。
李駱穀明白他的意見,轉身隨奎尼走了出去。李白朝李頗黎使了個眼色。李頗黎看了眼杜嘯林,稍微遲疑了一下,與李白、肖如梅一道也走了出去。如此一來,殿內隻剩下杜嘯林一個人了。
當大殿內安靜下來,饒是杜嘯林以冷靜沉著著稱,內心也不由得翻湧起來。沒錯,他想立功,想要把神龍令拿回去獻給李亨,助他平定叛亂,繼而平定天下,那麼他便是大唐王朝的功臣。為主效力,報效國家,這是每一個習武之人的理想,可是這裏的每個人都是抱著這個理想來的,誰都想將神龍令占為己有,為何誰都退出去了,讓他去冒險呢?萬一推開了那道暗門,真的觸發了機關,沒有援手,他必死無疑,那麼毫無疑問,他是這群人之中最傻的那個人。
這一係列的心理活動瞬間襲上杜嘯林的心頭,他改變主意了,身子一轉,搖搖晃晃地走到殿門邊,朝著眾人道:“我改變主意了,聽你們的。”
李駱穀道:“杜統領,會否觸發機關,隻是我的猜測,也有可能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到時可莫要怨我。”
杜嘯林主意已定,與其冒大險孤行,不若與大家一同分擔風險,搖頭道:“不會。”
“那我們還是按原計劃,一道門一道門地走。”李駱穀看向大家,“在進去之前,須有一人留下,以便走到盡頭一無所獲時再折返回來,有人開門,如此的話可以免去從老王山再走一趟之苦。”
眾人稱是,當下推選李白留下,他與李頗黎是父子,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乃是最好的人選。商議已定,李駱穀又領了大家入內,往右側暗門走過去。
這通道幾乎與先前所走的山洞一模一樣,黑暗而狹窄,須低頭而行,走到盡頭時,什麼也沒發生,亦是什麼也沒發現,杜嘯林擠上去,狠狠一推前麵的石門,門一推就開,清新的空氣透進來,外麵是翠綠的山林,果然是個出口。
“娘的!果然又是個陷阱,幸好……”杜嘯林罵了一句,本是想說幸好我們留了李白在女媧宮,可以從原路回去,哪料到話尚沒說出口,突地教人踢了一腳,由於不曾防備,跌跌撞撞地出了洞,轉身時,隻見奎尼陰沉著,正狠狠地看著他,不由得怒從心起,大喝一聲:“狗東西,竟敢算計老子!”揮刀殺過來。
奎尼既把他踢出去了,便已算計好了在石門關閉之前的應對之法,並沒去接招兒,隻把身子一低,聖火杖攻其下盤。杜嘯林不得不退,待要再次撲上來時,石門開始自動關閉。杜嘯林大急,厲喝一聲,和身撲來,欲要在石門閉合之前擠進來。奎尼哪裏能給他機會,出手如電,聖火杖化作一道黑影,同時往對方上中下三路擊出。杜嘯林一心想要擠進來,可越心急,越是難以招架奎尼的招式,胸口吃了一記,禁不住倒退了兩步,而此時石門“轟”的一聲關閉。
洞外隱隱傳來杜嘯林的罵聲,而洞內則靜得使人壓抑,仿佛石門關閉的同時,亦隔絕了空氣,教人透不過氣來。
從利益的角度來說,奎尼的做法無可厚非,少一個對手便多一分希望,誰也不想讓神龍令落入他人之手。然而,人心畢竟是肉長的,當那討厭煩至極的杜嘯林真正消失的時候,心裏難免會有一絲的內疚,畢竟大家都是曆經了九死一生一路走過來的,誰也沒有權力在最後的時刻,將他一腳踢出局,如此做未免太殘酷。可是奎尼在剔除了杜嘯林的同時,實際上也給其他人多了一分機會,這種時候如果有人替杜嘯林喊冤,反倒是有些假仁假義之嫌了。因此誰也沒有說話,默默地轉身往回走,沉悶的山洞內充滿了尷尬的氣息。
李白把門打開,看到少了一人時,微微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大家的臉色,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因此沒問。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左側那道暗門,如果此前猜得沒錯的話,神龍令必在那裏麵,激動亢奮的同時,內心也隱隱地傳來一絲擔憂。一旦神龍令出現,這些所謂的同舟共濟的夥伴,會將彼此視若死敵,殘忍地廝殺。
奎尼率先走上去,手一伸,剛要去推門,突聽得外麵傳來一絲細小的聲響,未及回神,隻聽有人道:“嘻嘻,傻子,一群傻子!”轉頭看時,正是那個瘋子。
奎尼濃眉一動,突地動身撲將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那人的衣領,厲聲道:“誰派你來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布滿了殺氣。
神龍令就在眼前,真正揭曉謎底的時刻到了,這時候他們中間的內鬼究竟是誰,便顯得尤為重要。奎尼見這瘋子雖是一臉恐懼,卻絲毫沒有想說話的意思,怒火中燒,揚手一杖敲在那人腦袋上。他那聖火杖極硬,且下手也不輕,這一敲之下,那人腦袋上便被敲出血來,痛得“哇哇”直叫。
肖如梅有些看不下去,說到底他也是受害者,現已落到這步田地,何苦再傷害於他,叫道:“你想做什麼?”
“你說呢?”奎尼轉過頭,麵向肖如梅時,依然是一臉的殺氣,“生死麵前,豈容得馬虎?”此話的另一層意思是,麵對生死,連自己的性命都懸於一線,還講什麼憐憫呢?如果你非要同情的話,何不退出這次行動,給彼此多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