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潤的聲音,異常幹淨,像是淬了低沉的笛音,似水如歌。
蘇瑤雙眼一亮,湊上去踮腳輕聲問道:“大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姓蘇?剛才是你將時間倒轉了嗎?你長得真好看,是天上的神仙嗎?”
趙雲驍凜然心驚,這小姑娘竟能識破他不為人知的天賦。
“你是如何察覺到的?”他繃著俊臉,雙目含威,絲毫沒有被識破的尷尬。
聽他沒否認,蘇瑤秋波流慧,嫣然一笑道:“我就知道!”
原來大哥哥真的是神仙呐,莫怪長得這麼俊...
兩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冷峻的臉上轉了兩轉,蘇瑤暗暗想著,他既然是神仙,幫助凡人實現一個小小的願望,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攜了大哥哥的手,並肩走到河畔的白蘭花旁。又從荷包裏掏出些碎銀子,用一方蘇芳色帕子仔細包好後,再次牽起他的手,將碎銀子放入了他掌心。
“神仙哥哥,小小供養,希望你不要嫌棄。”蘇瑤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了拜,臉上露出求懇之色,“求你保佑我爹爹早日起複,回汴京任職。”
掌心的帕子像她的小手一樣輕軟滑膩,上麵的白蘭花繡紋栩栩如生,清甜的花香若隱若現。
趙雲驍千瘡百孔的心不經意間被溫暖,臉色稍稍緩和。
長指蜷緊,收下了急需的碎銀子,他抬眸望向她,“你爹是?”
卻見她輕輕敲了敲腦袋,動作可愛又迷糊。
“哎呀,瞧我又犯糊塗了,發願竟忘了報姓名。我爹爹叫蘇旭,現下是姑蘇城的刺史,原先是在汴京任職的。”
雖然自己北上奪嫡前途吉凶未卜,但善良的孩子值得被守護。趙雲驍默了一瞬,點頭道:“嗯,我記下了。”
話聲甫落,她神采奕奕的杏眼中就立時流露出欽仰之色,真將他當成了下凡的天神。
蘇瑤愈加虔誠地合十行禮,嬌聲道謝:“多謝神仙哥哥。”
趙雲驍向她深深凝望一眼,而後才邁步離去,留下一道衣袂飄飄、清雋非俗的背影。
“小姐,我才買了幾根油條的工夫,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丫鬟藍香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了過來,將蘇瑤扯後數尺,“別站在水邊,小心掉下去。”
爹爹常說,子不語,怪力亂神。蘇瑤的理解是,怪力亂神之事,一旦說了出來,就不靈驗了。
望了眼神仙哥哥消失的方向,她拈過一根金燦燦的油條,咬了一口,邊走邊岔開話題道:“好餓呀,咱們快些去吃餛飩吧。”
藍香雖比蘇瑤大幾歲,但心思簡單,沒有深思,笑了笑就快步跟上。
用過早點,主仆兩人不疾不徐地走在花香滃然的青石板路上,穿過幾座彎彎的石拱橋,回到了祖宅。
剛穿過垂花門,就見院子裏站了好幾個身著官服的人。
蘇瑤提著裙擺的小手一緊,心道:爹爹又被貶官了?都已經是被貶的官了,還能再往下貶?
擰緊蛾眉,她快步繞過陌生人,徑直來到書齋前的一株枇杷樹下,卻見爹爹正向著一中年男子躬身作揖。
蘇瑤也朝那男子福了福身,擔憂地看向爹爹,問道:“爹爹,這是怎麼回事?”
蘇旭長眸回斜,儒雅的臉上露出喜色,朗聲道:“瑤兒,快回屋裏去收拾收拾,咱們明日就啟程回汴京。”
“回汴京?”蘇瑤杏眼燦然生光,軟糯的聲音裏透著激動。
蘇旭挺直了脊背,拈須微笑:“是,京中傳來上諭,命為父立即回汴京上任登聞鼓院判官。”
蘇瑤一聽,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嬌聲道:“恭喜爹爹,賀喜爹爹,我這就回去收拾行李。”說著,忙不迭地帶藍香回了閨房。
雖不知那登聞鼓院判官是幾品的官職,但隻要爹爹能回京,實現他的理想抱負,蘇瑤就打心眼兒裏歡欣。
看來那大哥哥真是如假包換的神仙呐,這不前腳剛發願,後腳就實現了呢!
翌日,天蒙蒙亮,蘇旭就帶著女兒滿懷豪情地踏上了回京之路,盼望著能在廟堂大展拳腳,以實現年輕時的淩雲壯誌。
然而世事難料,人生無常。他在姑蘇城兢兢業業苦幹的這三年,朝堂動向已是天翻地覆。
主張變法的革新派抱團排擠守舊派,生性耿直的蘇旭因著與革新派政見相左,不出一月,又被貶去臨安府任通判一職。
順帶著,將官至宰相的兄長蘇明也牽累,官降三級。
新月初升,雲散天青,茫茫大運河上,一艘大船緩緩順流而下。
船頭掛著兩盞碧紗燈籠,朦朧的火光照著少女寫滿心事的俏臉。
蘇瑤攏緊了外衫,抱膝坐在船頭,望著天上眉月,幽幽歎氣道:“唉,定是我給神仙哥哥的供養太少了,才會害得爹爹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