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走到操場外的那片小樹林,掏出手機給作訓股的耿參謀打電話,“你那裏有睡的地嗎?王有才家屬來了,你給我找個地方。”
耿參謀說:“沒問題,我宿舍裏屋的參謀探親回家了,你來吧,辦公樓五樓單身宿舍,上樓梯後左手第一間,515,晚上我不關門。”
小黑坐在小樹林裏,打開酒瓶,像喝礦泉水一樣,一瓶酒很快見了底。在喝第二瓶的時候,小黑舉起酒瓶,碰了一下那個空瓶,傻傻地笑了,“先跟你道歉,去買床單被罩的那一天,我不該跟你發脾氣……”
小黑的腦子裏浮現出那天他推著任治國和柳如嫿一起去商場買床上用品的情景。售貨員見柳如嫿前來,熱情地說:“你們定的藍色六件套已經來貨了,專門從別的商場調過來的,你們現在拿嗎?”
柳如嫿回頭看了一眼小黑,沒說話。小黑說:“拿吧。”
售貨員趕緊去取貨。
“你等一下。”柳如嫿叫住售貨員,回頭看了看輪椅上的任治國,對小黑說,“我想換成白色的,因為……他最喜歡白色的。”
小黑的身體一抖,扭了扭頭,對奇怪地望著他們的售貨員說:“那就換成白色的吧。”
接著所買的東西,全都與他們先前所選的不同。結帳的時候,小黑掏出工資卡,被柳如嫿攔住了。“這錢我自己付吧,一會兒我把先前你墊的定金給你……”
小黑說:“你剛參加工作不久,你那點錢留著以後和他過日子吧,就當是我送你們結婚的禮物,好嗎?”
柳如嫿生氣地跺了跺腳,眼淚流了下來。
“我能用一個男人送的床單被罩和另一個男人躺在上麵嗎?請你尊重一下我的感受行嗎?”
小黑此時也犯了驢脾氣,霸道地說:“我隻是想送給你們這樣一件禮物,你們可以不接受,但不能阻止我這樣做。”
小黑說完拿著交款單去了收銀台,等他拿著買好的東西回來時,才發現柳如嫿和任治國已不見了。
……
小黑又往嘴裏倒了一口酒,接著自語,“家裏人都知道你結婚了,你這個傻子,結婚那天,你光顧為別人忙活,喜酒都沒喝上一口,來,我敬你……”
“上天是不公平的,你可以選擇跟我或者不跟我,而我隻能這樣選擇,我不怪你,隻怪我沒和你早早相遇。”
一瓶酒又見了底。小黑掏出手機,給連裏打電話,“我命令,甄美南,五分鍾之內,給我送兩瓶酒到操場邊的小樹林……買不到?我不管,買不到搶也給我搶兩瓶來,立即,馬上!”
沒過多久,甄美南揣著兩瓶酒跑來了。“連長,這酒是指導員準備送領導的,聽說你要喝,讓我拿來了。”
“他狗日的馬屁精,心裏就想著領導。”小黑打開一瓶酒,灌了一大口。
甄美南看到地上兩個空酒瓶,吃驚地問:“連長,你都幹掉兩瓶啦?別喝了,再喝就多了。”
小黑說:“喝一瓶也是個吐,喝兩瓶大不了吐完爬個樹。”
甄美南憐惜地看著小黑,搖了搖頭,“原來令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齒以外,還有愛情,連長,看你這麼痛苦,我都想喝了。”
小黑踢了踢甄美南,“我痛苦嗎?我有啥痛苦的?你個小兔崽子知道啥叫愛情?”
甄美南說:“你雖然是連長,可比我大不了幾歲,我知道啥叫愛情。”
小黑放下酒瓶,“那你說,啥叫愛情?”
甄美南說:“愛情就是上輩子欠下的情債這輩子來還,恭喜你,連長,你上輩子肯定風流無度。”
“滾!”小黑又踢過來一腿。
甄美南躲開了,“連長,我知道啥叫愛情,根據我多年的慘痛教訓總結出的經驗,很多人,因為寂寞錯愛了一個人,還有很多人,因為錯愛一個人,卻寂寞一生。連長,我不知道你錯沒錯,可你借酒消愁這一招,已經很老土了,那是以前的老古董們玩的假深沉,我告訴你,忘記一個人的最好辦法不是酒,是再找一個人填補你心中的那個缺位,不談十次以上戀愛你就別說自己是趕潮的年輕人,你軍訓的那個長腿女生打電話來要你的手機號,我告訴她了,連長,你的桃花運又來了。”
這回飛出的不是腿而是酒瓶了,“你總結個屁,你他媽跟指導員學壞了,再不滾,老子抽爛你的嘴!”
甄美南好像真閃了,林子裏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
小黑不知在樹林裏躺了多久,最後爬起來朝辦公樓走去,身後突然鑽出甄美南。
“你他媽還沒滾,我抽死你。”小黑說完去追甄美南。
甄美南邊躲邊說:“連長沒睡,哪有通訊員鑽被窩的道理,這是嚴重失職,連長,我扶你回去吧。”
小黑抓住甄美南,卻沒動手,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我沒事。”說完,歪歪斜斜地朝辦公樓走去。
第二天一早部隊出操前,剛從副參謀長升為參謀長的徐春來爬上四樓走到辦公室門前時傻了眼,他上任後剛裝修好還沒掛上參謀長門牌的辦公室門,被人踢出了碗口大的一個洞,進屋左側靠牆位置,兩個文件櫃被挪到屋中央,牆上半人高部位,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徐春來驚呆了,腦子裏閃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是有人在給他下馬威。這次跟他爭當參謀長的有好幾人,難道有人眼紅他坐了這把交椅,把他剛裝修好的辦公室砸了?
徐春來立即向大隊長金誠作了彙報。
保衛股長接到金誠的命令,對昨晚進入辦公樓的人進行逐個排查。辦公樓門崗哨兵的值班日誌上顯示,昨晚十二點四十五分,二連長王金斧最後一個進入辦公樓,到現在也沒出來。
保衛股長排查到耿參謀房間時,耿參謀正在穿鞋,準備出操。保衛股長戴著白手套,一把按住他的腳,“別動。”說完脫下他右腳上的鞋,拿在鼻子前,像狗一樣使勁地嗅了嗅,然後拿出卡尺,精確地量了又量,接著問耿參謀,“昨晚你們喝酒了嗎?或者是看見有人喝酒了嗎?”
耿參謀搖了搖頭。
保衛股長皺了皺眉,“沒喝?那你們這屋這麼大酒味?”
耿參謀指了指裏屋,“他喝沒喝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幾點來的。”
保衛股長問:“裏邊是誰?”
耿參謀說:“是二連長,昨晚加班他就睡這裏了。”
保衛股長走進裏屋,看見小黑仍在酣睡,叫了幾次,也沒把他叫醒,便拿起他的作戰靴,拿在鼻子前嗅了嗅,除了酒味以外,一股臭味差點讓他嘔了出來。他拿出尺子量了量,然後拿著小黑的作戰靴,像撿了個寶物一樣,興奮地跑出去了。
徐春來的辦公室,保衛股長拿著小黑的作戰靴,非常肯定地對金誠和徐春來說:“這是王金斧幹的,你們看,這是他的作戰靴,尺碼和腳印一模一樣。”
徐春來摸了摸他的大光頭,憤怒地問:“他跑到辦公樓踢我的門幹啥?”
保衛股長根據先前的調查,為兩位領導給出了相當專業的判斷:
“王有才的家屬來隊,小黑跑到機關樓來睡之前,喝醉了酒,爬到四樓時,以為上了五樓,剛好參謀長辦公室的門牌和標識還沒來得及安上,他把參謀長的辦公室當成了耿參謀的宿舍。”
接著,在保衛股長的現場模擬中,複原了當時的情景。
小黑東倒西歪地爬上四樓,左右看了看,嘴裏默念著,上樓梯左手第一間,說著朝參謀長的房間走去,敲了敲門,“老耿,你……你不是說不關門嗎?”
叫了半天,沒人回應。小黑趴在門上,對屋裏說:“老耿,你跟我開啥玩笑?你不開,我踢門了啊,你不是不相信我的腿法嗎,好,我給你看看……”
小黑後退一步,飛起一腿,將門踢出個洞,手伸進洞裏,打開門,進去之後,想開燈,參謀長房間剛裝修完,買回的吊燈還沒裝上,小黑開了半天開關也沒打開燈,就朝裏屋摸,五樓耿參謀的房間是套間,小黑要睡的床在裏邊。小黑憑感覺摸向屋裏左側,卻摸到了兩組鐵皮櫃,以為耿參跟他開玩笑,用東西擋住門不讓他進,於是把鐵皮櫃挪到屋中間,接著去摸進裏屋的門,沒找到,又故伎重演,飛起一腳,想把門踹開,於是牆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至於小黑後麵又是怎樣爬到五樓耿參謀房間躺下的,保衛股長沒有繼續推論。
徐春來拍了拍桌子,對金誠說:“大隊長,這小子太無法無天,先是在演習中讓你當了俘虜,後來又踢壞了我一口牙,現在又踹了我的辦公室,一定要處分他,嚴肅地處分他。”
金誠一直在笑,聽了徐春來的話後說:“比看偵探小說還精采,是得處分,你說怎麼處分?”
徐春來說:“最低也得嚴重警告,然後讓他去農場。”
金誠說:“他都已經記大過了,再來個嚴重警告不疼不癢,再說,讓他去了農場,誰來搞魔鬼訓練?你是參謀長,主抓訓練的,你能搞嗎?”
徐春來沒說話。
金誠說:“這事不宜聲張,傳出去更添了他英雄的名聲,他連參謀長的門都敢踢,戰士知道了得誇他有多牛,我的意見是,讓他賠你的門,然後你再狠狠地訓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