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大概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點事了。”齊律想想,又補充,“雖然對你來說可能並不算什麼好事。”
他說著便將一個U盤放到南珂身邊的床上,退後幾步跟南珂道別。南珂看著他漸漸走遠,突然問他:“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齊律自然知道她話中所指,背對著她,並不回頭:“我也有我自己想要的東西,這麼多年一直為別人活著,直到我發現我為之活著的那個人也在為另一個人活著。大概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我不願失去她,所以隻能拚死一搏,隻有讓她對他死心,她才有可能來到我身邊。嗯……可能有點複雜,但是南珂,我的確對不起你,其實……本來是沒你什麼事的。”
南珂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可他已經走遠了,而她也沒有再聽下去的欲望,手邊的U盤一下子成了燙手的山芋。她定定地盯著它,不知道這裏麵又會藏著什麼驚天的秘密?如果又是那樣不堪……
南珂第一次做了一回鴕鳥,齊律來找自己本就沒安什麼好心,再加上他之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於是當南珂跟著夏洛離開病房時,將齊律交給自己的U盤扔進了病房的垃圾桶內。她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是多少,有些不堪一次就足夠了,如果注定是自己不會知道的,那便不知道好了。
分明還年輕,可這個時候的南珂卻覺得,心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紀北的意外出現讓南珂這段昏暗的人生出現了亮光,紀北依舊是那個少年時意氣風發的紀北。他一身清爽的白色襯衫,背著他的寶貝相機風塵仆仆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南珂記得很清楚,那天青城的天陰沉沉的,連霧氣裏都有陰霾的味道,望著窗外的庭院,心情被天氣帶動,仿佛與生俱來的悲傷再次在心底蔓延。
然後紀北就那麼出現了,他遠遠地站著對南珂揮手,南珂幾乎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
曾經也是紀北,在自己灰暗的人生裏點亮了一盞燈,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朋友。她想,如果不是因為先認識了顧南城,她大概會愛上紀北。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心情不好,肚子餓嗎?”紀北照舊有些壞壞的語氣,說著兩句前後不搭邊的話。
南珂不自覺地咧開了嘴,問他:“你怎麼突然來了?”
“顧南城找我來的。”紀北並不隱瞞自己來青城的目的,不過即便顧南城沒有找自己,他也準備抽空來看看南珂。
聽到“顧南城”三個字,南珂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紀北在來之前就大概猜到了這兩人必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否則那人也不會千方百計找到自己希望自己能來青城陪伴南珂。他從前見過南珂思念那人的樣子,虔誠得仿佛那就是種信仰,所以紀北始終覺得,能被南珂惦記那麼多年的人,一定不會是不好的人。
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庭院裏的花已經陸陸續續開出了花骨朵,老宅牆壁上的爬山虎覆蓋了一整片牆壁,一直延伸到南珂房間的窗口。忽然刮來一陣風,吹得枝葉在風中搖曳,也吹亂了南珂的發。
“我千裏迢迢趕來,你準備就讓我站在這裏?”知道南珂不開心,紀北於是岔開話題,笑著拍了拍她的頭。
南珂卻對他說:“還沒吃。”
紀北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的上個問題,於是哈哈大笑起來,拉著南珂在附近找了個餐廳填飽肚子。南珂對吃的向來沒有多高的要求,隻要不是實在難以下咽,秉著吃飽的原則,她也能把食物悉數送進肚子裏。
“南珂啊,要讓自己活得開心些啊。”吃到一半,紀北忽然說道。
南珂依稀想到這句話與當年自己離開米蘭前夕紀北送別自己時說的一模一樣,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是真正希望自己開心的話,紀北必是其中之一。
他看盡她的喜怒哀樂,知道她所有的快樂和痛苦,她在他麵前無所遁形,更沒有掩飾的必要。
回去的時候南珂忽然拉住紀北的胳膊,紀北剛想回頭,卻被南珂攔住了。南珂的頭抵上紀北的背,聲音悶悶地說:“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紀北立在那裏,默不作聲地站著,可身後女孩低低的啜泣聲清晰地傳進耳朵裏,壓抑的哭聲貫穿他的身體。南珂很少在他麵前哭,她從來不會將自己的軟弱展現給別人看,哪怕是親密無間的人。可此刻,她靠在他背上,泣不成聲。
他能感覺到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漸漸用力,仿佛隻有那樣才能稍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一般。
“很疼……真的很疼……”南珂壓抑了那麼久的心事終於在麵對紀北的時候坍塌了,心裏的疼無法用語言訴說,那種百轉千回的疼痛,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像繩子一樣勒緊她的喉嚨。也許就那麼死在夢裏,總好過苟延殘喘地活在現實當中。
遠處,顧南城靠在車窗口,默默注視著那兩個人。這是自那次與南珂分別後,第一次見南珂哭得如此肆無忌憚。哭出來大概會好些吧?總比憋在心裏要好太多。他盯著她的身影,胸口心髒的位置不斷地抽痛。
可惜現在自己連站到她麵前都成了一種奢望。因為太珍視,反而變得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青城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石景天因被人匿名告發偷稅漏稅和行賄被拘留,各大媒體報紙都將目光注意到了石景天身上。當初被炒得火熱的南震天事件一時間終於完全消停了,所有人都以為以石景天在青城的勢力,進去不過是走個過場,很快就會出來。但沒有人會想到,這一次,石景天再也沒有出來。
聽說匿名告發者證據確鑿,聽說是個同樣有勢力的人,也聽說這次是鐵了心要扳倒石景天。很多個聽說,但沒有人知曉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麼。石景天為人霸道,這些年生意場上樹敵不斷,但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很少有人與他正麵交鋒。可這次,對方一出手就幾乎斷了他所有的後路。
石科走出檢察院,沒有走向自己的車子,反而抬步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上了車,邊上的顧南城擰眉望著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石科最討厭的就是顧南城此時此刻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即使外麵狂風暴雨,他也依舊巋然不動,但他必須承認,顧南城是個好的對手。
“你這次做得可真夠絕的。”石科揚著眉,撇了撇嘴。
“他怎麼樣?”
“大抵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靜許多,我沒想到你有一天真的會對他動手。”石科看向他,不確定地又問,“是因為南珂?”
“如果不是到了無法容忍,也許我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像當初他製造一些假象讓南珂以為他父親留了蛛絲馬跡給她最後找去蘇黎世。我原本不想探究的,但他不肯放過南珂。”
石科卻問:“你準備離開?”
顧南城回頭看了他一眼,並不回答,隻說:“有些東西,是時候物歸原主了。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須掃除一切髒東西。”
“喬楚前些日子來找過我爸,將她手裏持有的百分之十四的安遠股權賣給了我父親。”
“有什麼關係,反正到最後,這些都會是你的,隻要你掌握了大權,就不會對南珂產生威脅。”
石科這才稍稍放鬆下來,淡然一笑:“你倒是對我沒有戒心。”
“因為你不會傷害南珂。”
石科挑眉,這才發現眼前這個男人這麼多年一直在做的隻不過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將一個幹幹淨淨的公司交到南珂手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南珂之於他,恐怕是生命裏不可承受之輕,曾經他親手推開她,或許才是真正愛她的方式。
這一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車裏的兩個男人各懷心思,彼此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