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我難受……這裏已經疼得快沒知覺了……”南珂指指自己胸口心髒的位置,那種表情,是夏洛從未見過的心灰意冷。夏洛並不知道南珂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能讓她如此難過的,想來必定是和顧南城有關了。
“我知道,但不能和自己置氣是不是?南珂,我帶你出去,我們必須去看醫生,你燒得很厲害。”
“我從前想過……也許他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爸爸的事情……也許他有什麼苦衷……也許……他從未付過真心,很久以前我就警告自己……既然他放手了……不如就這樣吧……可是我不甘心……我那麼那麼喜歡他……喜歡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好蠢……夏洛,我愛上的那個人……我好像從來就沒有認識過……”南珂無聲地抽噎著,眼淚濕了夏洛的肩膀。在夏洛眼裏南珂是個多堅強的女孩,那會兒飛機迫降,生死攸關的時刻她都未見南珂流過一滴淚。但此時此刻,她卻趴在自己肩頭哭得泣不成聲。
夏洛扳直南珂的身體,讓她看著自己,說:“南珂,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知道怎麼做。你的父親還在天上看著你呢,你覺得他希望你變成這樣嗎?”
南珂的瞳孔有些發散,好不容易才聚焦起來,臉上滿是淚水,看得夏洛也跟著難受起來。似乎現實就是這樣的,你越是希望能得到快樂的人反而越不容易得到快樂。
“南珂,酒窖冷,我們先上去再說好嗎?”
南珂突然笑了,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想大概是淚水迷了眼睛,夏洛的身影忽明忽暗,腦袋昏昏沉沉的,頭重得讓她有些支撐不住。終於,她歪頭倒在了夏洛的肩上。夏洛試著叫了她幾聲,全然沒有反應,她緊張得立刻大叫顧南城。顧南城始終守在入口處,一聽夏洛的叫喊,立刻衝了下來。
顧南城從夏洛手中接過南珂,隻見南珂閉著眼睛,神情看上去十分難受。她的身體不僅僵硬,還冷得不像話。夏洛眼中有焦慮,對他說:“可能要馬上送醫院,她發燒了。”
顧南城盯著懷裏的人,明明才不過一天一夜,卻仿佛隔了幾個世紀那麼久。她蒼白的臉色狠狠擊中他的心,她像孩子般倔強,連昏迷中都咬著嘴唇。他心疼地吻上她的唇,撬開她的唇舌不讓她傷到自己,緊緊把她抱在懷裏,快步衝出地下酒窖。
愛著的人,成了心裏難以言喻的傷,不知該怎麼靠近,也不知該怎麼守著。他與她,原本就是兩條毫不相幹的平行線,強行交集,最後隻會兩敗俱傷。
南珂睜開眼的時候正是深夜,醫院靜悄悄的,藥水味貫穿著鼻尖。窗戶開了一條縫,冷風從外麵灌進來,吹得窗簾緩緩飄動。她一眼見到的是夏洛,平常總把自己疏理得一絲不苟的女人此刻臉上未施粉黛,滿麵憔悴。南珂動了動手,原本眯著眼假寐的夏洛立刻清醒過來,接著長長地舒了口氣。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差不多快三天了,高燒一直不退,嚇死我了。”夏洛說著又去摸了摸南珂的額頭,感覺溫度終於降了下來,“好在下午的時候開始退燒了,不然我真是怕……連醫生都不敢確定你到底能不能醒過來。”
南珂虛弱地對她笑笑,嘴唇幹裂,勉強張口道:“我命硬,沒那麼容易死。”
“顧南城在外麵,你想見他嗎?”
南珂搖了搖頭。
“自從你被送進醫院,他就一直守在這裏,連公事都搬來了醫院處理。我能感覺到他非常在乎你,南珂……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那天南珂被送入病房後顧南城就始終站在病房外,怎麼都不肯進來。夏洛草草地看了他一眼,便整個人都驚呆了。她看到他的眼睛紅紅的,心裏驀地一緊,那種發自內心的難過竟然如此清晰地傳遞給了她。大概不會有人能想象到顧南城難過時會是什麼表情,他就那樣站在門外,雙眼仿佛凝聚著風暴,一臉慘白。
總是站在高處讓人仰望的男人,原來悲傷起來竟像個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不想見……見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已經到了不如不見的地步,也就再沒什麼好說的了。
夏洛見南珂滿臉疲倦,等她再次睡去才走出病房。顧南城雙手抱胸靠在牆上,後腦勺抵著牆壁,聽到她的腳步聲立刻回頭,隻問:“醒了?”
“你聽到了?”
顧南城示意她看向周圍,才說:“太安靜了,想不聽到都難。”
“南珂為什麼連見都不願意見你?”
顧南城兀自回過頭去,斂眉思索著什麼,好一會兒後,直到夏洛覺得他不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時,他才緩緩開口對她說:“我十五歲的時候被南珂的父親收養,她父親器重我,沒過幾年就讓我進公司幫他打理生意,但我狼心狗肺,一時鬼迷心竅,找人故意接近她父親,企圖從她父親手裏拿到安遠集團。我本以為這事兒能瞞一輩子,沒想到還是被捅破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刻意忽略了其中的細節。淩晨時分,住院部的走廊裏異常安靜,白熾燈下盤旋著飛行的小蟲,他耷拉著腦袋,濃密的發遮住他的表情。夏洛沒想到自己聽完他的話後會如此平靜,和此時此刻安寧的氣氛一樣。
“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理由?”她想了想,問他。
顧南城卻笑著搖頭:“沒有理由,就是忘恩負義,野心太大,才走到今天。”
“顧南城你知道嗎,真正做了壞事的人他是不可能坦然地說出自己做過什麼壞事的,能夠坦白的人的內心必然是坦蕩的,所以我寧願相信,你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畢竟,即便南珂的父親死後,你也從未對南珂不利。”
如果真如顧南城自己所說,他是因為野心而搶了安遠集團,那麼南珂又怎會安然地過到今天?真正有野心的人必然會斬草除根,至少,不會讓南珂待在青城這麼久。何況,以她看到的顧南城而言,他對南珂的保護深刻而隱忍,很多事情,不能隻用雙眼來判斷。
顧南城淡笑一聲,移開了視線,說:“也隻有你會覺得我有苦衷。”
夏洛挑了挑眉,又和他待了一會兒,才進去窩在南珂的床頭閉了眼睛。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分辨對錯。也許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正的對錯,隻有能不能、想不想。
南珂在醫院住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這天夏洛來接自己出院,在辦出院手續的空當,她百無聊賴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看。突然看到當時腿受傷做手術留下的傷疤,不禁感慨,這一年似乎和醫院特別有緣,進進出出,連從前最討厭的藥水味都不那麼讓她排斥了。她正愣怔間,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以為是夏洛回來了,笑著回過頭。然而在看到來人後,笑容隱匿,不禁多了幾許防備。有些人她不願意見,卻偏偏喜歡在她眼前晃蕩。
齊律一臉的嬉皮笑臉,走近南珂,像老朋友似的跟她打招呼。南珂並不理他,他也不在意,歎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應該會很感謝我,畢竟是我讓你看清了顧南城是個什麼樣的人。”
“顧南城竟然沒把你轟出城去,你實在該感謝他最近太忙疏忽了你。”南珂冷冷地說。
“走是一定要走的,不過在走之前,我覺得有一樣東西有必要親自交到你手裏,我想你一定會很感興趣的。”
南珂不語,自從曝出顧南城、喬楚和她父親三人關係的新聞後,連帶著她自然也知道了向人爆料的便是齊律。當初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她一度以為他會是自己的幫手,即便後來看清了他的麵目,但當她知道這個人接近自己的目的竟然是這樣的時候,還是氣得渾身顫抖,“人心險惡”四個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