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腳就站在自己的頭旁邊,順著腿看上去,那人已經換了一身棉質的家居服,正一隻手拿著杯子,另一隻手插在褲子荷包裏,皺著眉道:“你在幹什麼?”
喬暮笑了笑,坐了起來,半靠在門廊上,調轉目光看向天空,答非所問地道:“非白,你看今天的月光好亮呢。”
“看完了就早點去睡覺。”冷冷的語氣顯示著主人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非白,你為什麼針對馮蕭?”喬暮的語氣輕得仿佛一陣煙就會化掉似的。
已經轉身的腳步停了下來,拿著茶杯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明朗的月光順著半開的門射了進來,在客廳裏投下一道光的影子。一個人完全沐浴在月光下,另一個人,卻完全隱藏在了黑暗裏。
為什麼?這個女人居然還真敢問。
如果不是他,她當年怎麼會重傷躺在手術台上?更重要的是,重傷時,他卻不在喬暮身旁……言非白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半蹲在了喬暮的麵前。
茶杯被放在了地毯上,言非白捏著喬暮的下巴,轉過了那張精致的臉:“為什麼?喬暮你竟一點都不知道嗎?”
喬暮不解地看著麵前的人,他眼裏莫名地憤怒讓自己不知所措,還有那一閃而過的情緒,是……期待?
喬暮微微地皺眉,輕歎了一聲:“非白,從小到大,我身邊都沒有什麼朋友。”
這就是她以為自己針對馮蕭的原因?
言非白突然好想放聲大笑,這就是她以為自己針對馮蕭,甚至針對簡清的原因?他的雙手在微微地顫抖,連帶著他的心也疼痛了起來。
她不懂,她根本什麼都不懂!不懂得他的用心,不懂得她那些所謂朋友的真實用意!
身邊的人突然站了起來,居然臨下的聲音疏離而又生硬:“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可是……”喬暮急急地想要站起來,卻被過長的西裝外套絆了一下,好不容易扶住門廊才站穩,但眼前的人卻像是事不關己一般,連跟手指都沒有伸過來。
“還有,我再說一次,以後不準見馮蕭,包括簡清也是。”
“非白!”
“不要再多說了。”言非白轉身欲離開。
“馮蕭也就罷了,為什麼簡清也不行?我們和‘恒遠’是有工作上的往來的!”喬暮狠狠地抓住門廊,狼狽地站直了身子。
黑暗中,那個高大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出聲。
無聲地拒絕。
突然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喬暮死死地抓住已經有些冰涼的西裝外套,月光在她側臉上打下一層陰影,好看得驚人。
“你是不是……從來相信過我的工作能力?即便我再努力,做得再好,你也從來沒有相信過我的工作能力?答應放我在你身邊,隻是因為責任?”成串的眼淚就像質量上乘的珍珠,染著月光的白,沿著白瓷般的皮膚落下。喬暮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不等言非白回答,抬起頭來堅定地道,“不管怎麼說,我有交朋友的權利,我不可能不見他們,不聯係他們……”
喬暮未說完的話,凍結在了言非白仿佛可以殺死人的目光中。他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走來,那種壓抑感讓喬暮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地毯上的杯子被喬暮不小心踢翻,冰水透過腳底的肌膚一寸一寸地爬了上來。
“脫掉。”
“什……什麼?”
還未等喬暮反應過來,肩上的西裝已經被言非白丟到了院子裏。
“以後不準穿別的男人的衣服回來!”
喬暮睜大了眼睛,自己之前說的話,他聽到了沒有?還有,他是在……吃醋嗎?
“非白,你是在吃醋嗎?”
沒有她期待的回答,當她沐浴著一身月光用力想看清楚言非白此刻的表情的時候,那個男人未給她機會,隻是狠狠地摟過她。
吻,從門廊延續到臥室……
第二天一早,當喬暮蒙矓中抱向身旁的人,卻隻摸到冰冷的床單時,便知道所謂的和好,隻是昨晚他用力擁抱自己時產生的假象。
當晚十二點,喬暮沒有等到言非白。
拍了拍已經坐得發麻的小腿,喬暮坐到餐廳,慢慢地吃著已經基本涼掉的飯菜。作為背景存在的電視屏幕上,陳奕迅正在淺吟低唱:“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隻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收拾好,喬暮便去睡了。迷迷糊糊間,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她身邊躺下,有短暫的溫熱印在額頭上,然後離開了。
馮蕭有一次和喬暮說,“情商”這個詞是大家發明出來騙那些在愛情中找不到出路的人的。
不管這種說法正不正確,但是喬暮突然就很相信這句話。
比如言非白和黃芸越來越真實緋聞,報紙雜誌上甚至有黃芸進出醫院的照片,聲稱黃芸有了言非白色的孩子。
“恒遠”集團的事情,據說進展得不是很順利,單看每次簡清麵無表情地來到“盛鼎”的樣子就知道了。不過,既然言非白已經接下了這個攤子——不管是不是別人故意的——他便會負責到底。
拿起手機,喬暮撥通了馮蕭的電話,卻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直至對麵傳來一聲“喂?”
“馮蕭,對不起。”
“你如果是替言非白道歉的話就不必了,如果是你自己想say sorry的話,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對對對,燈光往右側打一點,麻豆也往那邊靠一點。”後半句話明顯不是對喬暮說的。
“你在幹嗎?”
“采風。”
“采風?”喬暮皺眉,“你沒有說過你會攝影。”
“你也沒有問過。”
雖然看不到表情,但馮蕭能這麼乖地回答自己的問題,就說明他基本上已經不生自己的氣了。攝影啊,真是離自己好遠呢。
“真好……”喬暮歎息似的。
“什麼?”
“沒什麼,忙完了一起吃飯。”
“你請。”
“為什麼?”哪一次吃飯都是她請,她就沒有見過這麼小氣的男人。
“因為你剛剛還在給我say sorry。”
“……好吧。”妥協了,不過也笑了。
“喬暮。”
“嗯?”
“你笑起來的樣子好醜。”
“喂!”
這回真的掛電話了。嘴角的笑意沒有消失,喬暮靠著椅背,轉過身。透過大大的落地玻璃窗,麵前的夕陽還是漂亮得油畫一樣地虛假。
“喬姐。總經理通知開會了。”小艾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知道了。”
“喬姐……”小艾欲言又止。
“我沒事。”喬暮轉過身,笑得很安靜。
居然連個吃飯的人都找不到。這種日子為什麼要記得這麼清楚呢?明明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喬暮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腦子裏隱隱作痛。
直到開會,喬暮才明白了小艾的欲言又止,原來不是因為自己的臉色很差,而是之前盛鼎和華泰的一個合作項目,主要由喬暮負責,現在交由黃芸負責——黃芸是作為華泰的代表人,暫駐盛鼎。
喬暮在工作上,向來隻求做到最好,給每個人最大的發揮空間,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努力已久的成果被別人白白地拿走,而是和她拚命一起拚命這麼久的組員就這樣白白地犧牲掉了。
所以喬暮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看向言非白,那個男人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依舊麵帶笑意地說著歡迎詞。
喬暮一個字都沒有聽見去,隻是在想為什麼。
為什麼是黃芸?為什麼?
“喬暮,你待會和黃經理交接一下。”言非白看向喬暮,她適時地低下頭,將耳邊的發挽到耳後,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好的,總經理。”
言非白皺了皺眉,反倒是他身旁的黃芸,見狀輕輕掩嘴笑了笑。
果然是美人啊,巧笑倩兮,一目傾城。眾人皆在心底感歎。
終於散會了。
喬暮揉了揉自己快要僵掉的頸項,然後整個人盤腿窩到了椅背上。剛剛還因討論熱鬧非凡的會議室這會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還真讓人不習慣。言非白當時接手盛鼎時,集團調整辦公室,輪到高層會議室時,喬暮便指了這間有落地玻璃,可以看到A市整個遠景的大房間——就像她自己的辦公室一樣,也是轉頭看去,便可以看見與眼前不一樣的天空。
言非白路過會議室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情形,喬暮背對著門,雙手抱膝地坐在他的辦公椅上,呆呆地看著窗外——全集團也隻有她一個人敢這麼做,當然,她是他的未婚妻,有這個權利這麼做——一頭筆直亮麗,瀑布似的長發隨意地披滿她嬌小的背。
言非白伸手欲推開門,最終還是輕輕地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