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喬暮苦笑,自己已經不舒服好多年了啊,從十五歲年,她親眼見到言非白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葉晨夕的眼神起,她就開始不舒服了。
從抽屜裏拿出常備藥,喬暮逼著自己吞下兩顆,這才覺得胃部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大概人難受的時候都非常脆弱,尤其是這樣的光景——黃昏的夕陽透過大大的玻璃窗戶透進來,斜射出半室的金色。她突然想起來小時候,問過媽媽為什麼她的名字叫做“暮”,媽媽當時回答她說:“因為我的寶貝出生在夕陽暮色時,這個時候的陽光最溫暖了。”
溫暖,怎麼會溫暖,喬暮覺得再炙熱的陽光照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會感覺到溫暖吧。
她突然就覺得好寂寞,這麼些年,用盡全力地想留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真的好寂寞。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外人,自從母親在她高二那年過世後,在父親和繼母的家裏,她是一個外人;在和言非白的這份感情麵前,因為另一個人,她還是個外人;即使是現在工作,也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從頭到尾……她就是一個外人。
將頭枕在臂彎上,喬暮看著窗外的陽光從金黃變成橘紅,最後變成深藍的黑。
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將昏睡中的喬暮嚇醒,鈴聲被馮蕭換了還真是不習慣。馮蕭自從上次聽到她的老古董鈴聲之後,便嫌棄地給她換了一首歡快的英文歌:like a bird, like a bird, like a island you can’t reach……“你今天是準備翹班嗎?還不快給我滾過來。”馮蕭很S的聲音透過手機溫暖地傳過來,喬暮瞬間就笑了:“馮先生,我今天不想在家裏吃飯,你請我吃好吃的好不好?”她抬手看了看腕間的手表,原來都已經十點半了,大樓裏的人也都已經離開了,整棟樓就她辦公室的燈是亮著的。
電話對麵的人沉默了兩秒,再開口時,語氣裏似乎帶上了一層暖意:“喬暮。”
“嗯?”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適合撒嬌。”
“……”喬暮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任性的人,但是此時,任性的話卻脫口而出,“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吃飯!”
“你買單。”
“好。”
喬暮莫名地高興起來了,仿佛自己撿了多大的便宜。關燈、下樓,都已經到了樓下了,喬暮突然想起了桌上的蛋糕,雖然說已經用不著了,可是,難得是馮蕭的生日,掙紮了一下,喬暮便認命地轉身上樓了。
可等她拿上蛋糕按下電梯按鈕的時候,卻發現電梯停了,不僅如此,剛打開的走廊的燈也突然暗了下來,四周一片黑暗。喬暮立刻抱緊手裏的蛋糕,仿佛那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物體,愣了好一會兒,她才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微弱的光亮立刻照亮了被黑暗籠罩的空間。
僅僅猶豫了一秒,喬暮便顫抖著雙手按下了“1”鍵。
她患有有幽閉恐懼症,看了好多年的心理醫生才好。沒有人知道,就連她的父親喬正軍都不知道。
病因觸發點是在小學二年級,那個時候,由於她經常和言非白同進同出,引發了高年級,甚至是同年級的女同學的不滿。在一天放學後,她們把她關到了學校一個廢棄了好久的洗手間裏。很多年前,那個洗手間裏曾經有學姐自殺,從此,那個洗手間裏鬧鬼的傳聞從來就沒有停過,學校為了製止這種以訛傳訛的消息,索性就封了那個洗手間。
那天晚上,年僅九歲的喬暮一個人被關漆黑的廁所,她拚命拚命地拍門,直到筋疲力盡都沒有人來救她。
廁所很偏很黑,尤其是還有鬧鬼的傳聞,小小的喬暮抱緊雙臂,緊緊地縮在角落裏,一個人默默地流淚。爸爸媽媽多半又是在吵架,說不定都沒有發現她還沒有回家。
她被遺忘了。
被全世界遺忘了。
她會死嗎?死在這個肮髒、黑暗的地方?
“喬暮!喬暮!”
黑暗中,有一個聲音像亮光一下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似乎是有人在喊自己!喬暮睜開眼睛,掙紮著站了起來,仔細聽著。
“喬暮!你在哪兒?”
沒錯,是言非白的聲音。
“小白!小白!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喬暮拚命地拍打著廁所的門板。
兩分鍾後,一束光從門板縫隙裏透了進去,快十一歲歲的言非白在外麵安慰她道:“喬暮,我來了,別怕別怕。”
“嗯。”一股酸意瞬間衝上了喬暮的喉頭,她怕一說話就哭出來,隻能拚命地點頭。
“哢擦”一聲,外麵虛掛著的鎖被弄掉了,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一束光也同時照到了喬暮的臉上。
“你沒事吧?”言非白的眉頭皺得死緊。
“哇——小白,小白,嚇死我了!這裏好黑!”剛剛拚命壓下的淚,在他這一聲問候中傾瀉而下,當晚,才九歲的喬暮抱著不到十一歲的言非白崩潰大哭。
“別怕,我不是來了嗎?”言非白擁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直到她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當晚,言非白送喬暮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即便是站在們外,他們也依舊能聽到客廳裏,喬父喬母爭吵的聲音——他們果然還未發現自己沒有回家。
“早點回去休息吧。”當年,比自己高一個的言非白聽著屋內的爭吵聲,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撫了撫喬暮的發頂道,“明天還要上學呢。”
“小白,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那兒的?”喬暮好奇地道。
“小孩子問題太多了不好,行了,進去休息吧。”言非白把喬暮往門內推去,看著她進屋了,這才回了自己家。
一進家門,言非白剛脫下外套,言母蘇月娥便敏感地注意到了兒子襯衣袖口上的斑斑血跡,立刻驚呼道:“哎呀兒子,你不是說到同學家做功課的嗎?這是和同學打架了?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沒事的,媽,隻是擦破了一點皮而已。”
今天,原本他和喬暮約好了一起回家,但是放學時,老師找他有事,他便耽擱了好一會兒才出的教室。等他趕到校門口的時候,學校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等了好一會兒都他沒有看到喬暮,大半個小時後,他依舊沒有等到喬暮。喬暮不會無緣無故便爽約的,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如若不是恰好碰上了喬暮少有的一個“朋友”,言非白也不知道喬暮居然被關起來了。那個小丫頭一看便不會撒謊,言非白剛盤問了兩句,那個小姑娘便戰戰兢兢地說喬暮被關在學校了,隻是不知道被關在哪兒,還說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是她說的,然後一溜煙地便跑了。
隻是沒想到,她居然會關在那個鬧鬼的洗手間,到底是誰做的?
言非白坐在床沿上,歎了一口氣,自己太著急,摔了一跤,隻是傷的居然是右手,而且還是手肘,麻煩,幸好夜色暗,喬暮沒有發現。
他用嘴咬住綁帶,一圈一圈地給自己綁上,看來明天,得調查一下喬暮身邊那些所謂的“朋友”。
那天晚上之後,喬暮便患上了輕微的幽閉症。
平時隻要不刻意去想,就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尤其是這幾年,她都有很認真地在看心理醫生。隻是今天晚上,這個時間點突然停電,整棟大樓對她而言就是一個大大的封閉空間。
電話遲遲都沒有人接,當喬暮想要放棄的時候,卻被接了起來,不是言非白,是黃芸:“喬暮,非白將手機落在我這裏了,你有事的話可以打他另外一個號碼……”
拿著手機的手一僵,喬暮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黃小姐,對不起打擾了,沒什麼事。”
掛了電話好幾秒後,喬暮才回過神,沒辦法,隻有打給馮蕭了,隻是,不知道馮蕭是否會來接自己。
大半個小時後,當馮蕭在黑漆漆的盛鼎企業頂樓找到喬暮的時候,喬暮正靠著桌子抱膝坐在地上,身邊還放著她買來的孫記蛋糕,盡管一張臉白得像是要死掉了,她還是很開心地笑著:“蕭,你來得好快,再不來,我可能真的要暈掉了。”說著,她掙紮著站起來,將蛋糕遞給他,“站了一個小時的隊呢。”
“你以為我很閑嗎?”馮蕭白了她一眼,接過蛋糕靠在門邊,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可是你不是在等我吃飯嗎?”
“那也不準耽誤我無所事事的時間。”眼見著喬暮收拾好,馮蕭這才轉身向門外走去,“難道不知道找其他人嗎?”
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一下,然後,喬暮帶著笑意的聲音輕輕道:“因為沒有其他人可以找啊。”
馮蕭微微地側身,此時,喬暮精致的五官在手電筒微弱的光亮下,有著某種濃墨重彩的無力美。
那天晚上,喬暮終究是沒有在外麵吃成飯,因為,當她靠著馮蕭,一步一步爬完盛鼎的樓梯之後,終於成功地暈倒在了馮蕭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