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朝,昭平侯舉薦了你,再加上前幾日大宮女的案子,聖上亦有所耳聞。”趙延年抿了一口茶,“靈毓,這次你實在有些不該。”

謝姝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你在職五年,一直謹小慎微,性情沉穩,少卿的位子早晚是你的,何必逞一時之能?你可知這次的案子,但凡有個萬一,你自己的小命就沒了!”

趙延年眉頭擰的死緊,言語中有些後怕,“你可知,若是有好歹,整個大理寺也要跟著受牽連!你就敢憑著自己的猜測衝撞公主!謝靈毓啊謝靈毓,你真的是豪氣衝天!把腦袋掛在褲腰上拎著耍!”

趙延年越說越氣,最後把茶盞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大人,”謝姝急忙拜倒,“靈毓並不是為了官職晉升,實在是不忍一條人命無辜枉送。”

“天家之事,如何講得清楚?就算是他無罪,但凡公主要他死,他也無可辯駁。靈毓,你為官多年,還不知道刑不上大夫,法不及權貴的道理麼?”

“靈毓知道,其實靈毓看到現場的時候,心裏便大致清楚了,也一直猶豫要不要為了可能的真相而觸怒天顏,”謝姝言辭懇切,“可終究是,理智蓋不過良知,若那日我因為考慮自己的安危沒有出言揭開真相,那麒麟衛含冤而死,靈毓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心安。”

“唉!”趙延年歎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你是適合,還是不適合做這個位置。”

“大人相護點播之意,靈毓銘感五內。日後必當萬般小心。”

“如今昭平侯注意你了,你要格外留意,那個衛承陰晴不定,心狠手辣,可不是你鬥得了的人物。”

“請大人放心,和昭平侯相比靈毓不過是個小小的少卿,也並不值得昭平侯費心。”

趙延年點了點頭,“無論如何,你晉升到了少卿之位,也是值得慶賀的,今日就早些回家吧。日後在朝中務必要謹言慎行,切記保全自己。”

辭別了趙延年已是黃昏,謝姝看了看天,決定出門趕個晚集,置辦些必需品。

初夏的傍晚甚是涼爽,謝姝出了大理寺的門便一路悠閑的往集市走去,買了些紙筆,又看到了團團愛吃的糕點,想著一會兒回家,心裏頗為欣喜。

畢竟,‘謝旻’做上了大理寺少卿,是件值得人高興的事情,爹和嫂嫂想必心裏也會多些慰藉。兄長六年前考上了探花,被編入大理寺,還沒來得及上任便有了永安之亂。當今聖上登基後,整肅了大理寺,卻因為兄長並非前朝朝臣而依舊錄用,未曾想兄長離奇失蹤,她便頂了兄長的名號,一入大理寺便是五年了。

時光荏苒,然而關於兄長的蹤跡卻沒有絲毫音訊。謝姝想,他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所以才會拋下當時已有身孕的方瓊雨,一走便是好幾年。

其實,當時在堂上那麼衝動著要把展鋒救下來,也是因為他身為兄長的那句話吧。

就這樣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太陽落山了,謝姝才恍然發現晚集已經散了,隻剩下幾個商販在收拾鋪子準備離開。她無奈的搖了搖頭,拎著手上的物件往謝宅走。

集市到城西有一處極佳的賞景之地,叫做迎風閣。它建在一座書院的旁邊,閣樓極高,登上整個京城的景觀盡收眼底。偶爾得了空,謝姝也會在路過的時候上去看看,風吹過仿佛可以吹散胸中桎梏,平添幾分暢快。

此時書院都下了學,頗為安靜,謝姝不經意間往閣上一瞥,發現一個白衣的人影斜倚在欄杆上,風吹過他的衣衫振振,頗有一番道骨仙風之意。

“倒是好意趣,也是真膽大。”謝姝咂咂嘴,剛準備離開,卻突然感覺一絲不對勁,再回頭凝神一看,那人似乎是睡著了,頭一點一點的,頗有越來越往下的趨勢,眼看著便要整個人栽下閣去!

謝姝一個躍起,早把她爹的告誡拋諸腦後,她身姿輕盈,躍至書院屋簷,又是一個騰身,在迎風閣上借了個力,如同一隻燕子一般落在了迎風閣中,一把從裏麵拉住了那個人。

那人的衣衫料子極好,白色的綢緞滑不溜手,謝姝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扣住他的肩,把他直直扯回了閣中。

一番動作間謝姝也看清了眼前人,這個男人顯然喝了酒,酒氣撲鼻,這番動作還未清醒,他用玉簪簡單的綰著發,臉上帶著一個繁複的銀質麵具,頗為神秘,隻能看到閉著的雙眼睫毛濃密。隻是這拉拉扯扯間動作太大,白衣人臉上的麵具逐漸脫落,順著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啪’的一聲,砸到了地上。

而眼前人好似終於被這聲脆響叫醒,皺了皺眉頭,漸漸睜開了眼。

月色漸亮,風吹過衣袖,撩起鬢邊的發,謝姝好似看到了天上的仙人,貪戀人間的美景和酒,在這閣樓上流連忘返。

謝姝想,此情此景恐怕她一生都難忘,眼前的人溫潤如玉,眉目如畫,而他身後滿城逐漸亮起的燈火,兩者相稱的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