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書稿脫胎於我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國立教育學院完成的博士論文。多年前,我最常麵對的問題是:為什麼要去新加坡研究中國文學?而在選定韓少功作為研究對象之後,我更常常自問:離開當下的中國來研究一個始終活躍在中國當下的作家,是否明智?這本書的出版,可以算是我給自己的一些答案。
語境的隔離對研究造成的困擾不必掩飾,但隔離同時也帶來了反觀自身的可能。新加坡斑駁紛繁的文化圖像提供了接觸各種華人和異族文化的契機,也讓人看到使用同一種語言創作的華文文學世界裏有如此豐富的差異。
不同的批評語彙,不同的論述習慣,不同的學術訓練,以及更重要的,不同的觀看立場,這些都令我重新認識自身的學術傳統,重新認識自己所麵對的課題。
在這些問題上,我的導師柯思仁教授並不隻是個“引路人”,他更樂於扮演“攪局者”的角色,適時的反問總會讓我對原本確信的東西畫上問號,涇渭分明的突然變得錯綜難辨,迫使我重新退回原點,換一種眼光來看待問題以及自己曾有的思維定勢。這樣的操練常常讓我想起我在浙江大學的老師徐岱教授,正是從他那裏,我學會享受這種思辨的樂趣,學會在艱難漫長的研究中苦中作樂。
如果說,認知和思考方式上的曆練是我在整個研究過程中最大的收獲,那麼我還要特別感謝韓少功先生。他不僅通過郵件熱情細致地回答我的各種問題,更重要的是他的文字同樣促成了這種曆練。韓少功曾言:“批評家為難之日,常常是小說家成功之時。”他的創作樂於將批評者逼入尷尬的境地,其纏繞質疑的思考,時時挑戰著批評者的掌控力和警覺性。這本書的寫作,便是一次迎戰,解讀、闡釋他的文字,無異於意識的角力。經年累月,在不斷的迂回把握中,我更切實地懂得現實的豐繁與多麵,獨斷觀念的脆弱與可疑。
說到感謝,南洋理工大學國立教育學院提供的獎學金資助是這一切成果的物質保障,而在精神上,中文係張愛東老師的悉心關照,梁淑玲等研究室夥伴間的相互支撐都常常令我暗自慶幸,在異國他鄉也能感受這家人般的溫暖。
時隔多年,我在另一個與新加坡形狀大小都相似的小島上,看著蕩漾不息的海水,不時劃過眼際的白帆,寫下這些文字,我意識到這本書對我而言,不僅是學術道路上的第一塊路標,更是一段一想起來就令我心懷感激的生命記憶。感謝想我陪伴在側卻勸我遠遊的父親陳樹成和母親李澄宇,感謝替我盡責盡孝的哥哥陳宇,還有獨在異鄉卻始終支持我完成心願的先生孫東科,你們的犧牲和寬容,令我珍惜所有。謹以此書獻給你們。
2007年8月31日於英國懷特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