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就是十八裏山口了吧?我記得這個地方,當年沙裏飛帶著馬賊襲擊過我們,被我們打退了,我還射殺過一個響馬呢,想想真是驚險,”越兒在駱駝上一邊指畫,一邊給段英介紹。
“後麵我聽說了,聽那些小商隊說起過,沙裏飛襲擊大商隊被打敗了,官兵還來助陣呢,聽說沙裏飛的主力就是那個時候被打沒的,我一聽就知道是你們,後來他們殘部在甘州不是想報複來著?”
令狐楚聽著他們兩個在回憶六年前的事,不禁微笑著搖頭,他調轉馬頭向隊伍的後麵跑去,來到李俊身邊,“李大哥,六年前在這裏的那一箭怎麼樣了?”
李俊一笑,“沒事了,箭沒傷到骨頭,箭頭也沒毒,不然我還能活過這六年啊,早入土了,哈哈。”
“那甘涼道這幾年有什麼大點的馬賊啊?”
“自從沙裏飛被幹掉後,就沒有那麼大的馬賊幫了,零散的倒有幾個,襲擊那些小商隊,多了就十幾個人,遇到大商隊都不敢出來。”
令狐楚點了點頭,“隻恐怕沒了那些大宗的響馬,咱們兄弟們的生意會不會受影響啊?”
李俊哈哈大笑,“要是這條絲路上的響馬和盜賊都死絕了,咱們兄弟集體金盆洗手,往來西域也經商去得了,怎麼樣,到時候咱們兄弟搭夥做生意,怎麼樣?”
“好啊,李大哥,跟我到西邊去吧,西邊的生意多得很,要是你願意啊,咱可以叫雇傭兵,哈哈哈。”
商隊進入涼州的時候,令狐楚下意識地向城樓上張望,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安大掌櫃再也看不到蹤影了,而且再也不會出現了。
進城後又是一陣忙亂,商隊進入了兩家相鄰的客棧安頓下來。涼州城是個特殊的地方,尤其對於令狐楚,大家都很小心,生怕哪句話說不合適就勾起他一段過去的回憶。
可還沒等到令狐楚揭開塵封的記憶呢,另一邊出了情況,越兒已經哭得死去活來了,她的老駱駝死了。
老駱駝堅持著走進了涼州城的客店,被腳夫牽進牲畜棚後,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吃一口幹草,就跪在了地上,眼睛永遠地閉上了。腳夫們一開始並沒有留意,等所有的馬匹和駱駝都安頓好之後,越兒的小白橐駝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叫聲很淒婉,終於引起了腳夫的注意,等發現老駱駝確實死了之後,腳夫先報告了程二牛,二牛當然知道老駱駝在越兒心裏的分量,還是直接來告訴了越兒。
越兒衝到了棚裏,跪在老駱駝身邊,摸著老駱駝放聲大哭,段英在一邊也忍不住直擦眼淚。
老駱駝實現了自己對前主人孫老趕的無聲承諾,把越兒帶向了西邊,帶進又帶出了沙漠,現在又帶回到了遇到越兒的涼州城,後麵再沒有沙漠了,老駱駝的使命完成了,也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等越兒哭了半天,才發現身後站了一大群人,段英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兩隻眼睛也通紅,哥哥、馬大哥、宋大叔、李大叔、二牛哥、小六哥、王先生都站在那裏,就連旁邊店裏的胡西原都得到消息趕了過來,神情凝重,表情肅穆,都在對老駱駝寄托哀思。
很多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沙漠裏不期而遇的沙暴,都是老駱駝及時做出了預警,還有每次在風沙掩埋了路的痕跡,又總是老駱駝走在商隊的最前麵,帶領著大家堅定地向前方走去。
段英對老駱駝的感情也很深,兩匹駱駝是他和越兒真正結緣的開始,就是在涼州的駝馬集市,他們開始了真正的相處,也就是從涼州開始,他們開始了向西邊的行程。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當年西行商隊,隊伍裏正因為有胡楊老人和這匹久走沙漠的老駱駝,商隊充滿了信心,而現在載譽而歸,就連老駱駝也離商隊而去了,怎麼能不讓越兒難過。
在眾人的勸解下,越兒漸漸收住了哭聲,段英陪著她回房間了。人們也漸漸散去,程二牛和幾個腳夫紅著眼圈,再最後照料一次老駱駝,按照越兒的意思,明天將它掩埋在涼州城外的官道旁,讓它依然守望著西行和東來的商隊。
令狐楚的失落感突然降臨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牽著大黑馬走出了客棧,翻身上馬,漫無目的,任大黑馬沿著記憶行走著。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那個小樓已經物是人非,自己的人不會再出現在那裏了,也不會再在那個窗前等他,可是他依然無法控製自己,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大黑馬猜得懂他的心思,慢慢地馱著他向那條熟悉的小街走去。
看到了,又看到了那扇窗子,窗子關閉著,關得很嚴實,馬蹄聲在空蕩蕩的街道裏回聲大,但那扇窗子依然關得很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