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並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鹹陽。
無端更渡桑幹水,卻望並州是故鄉。
-----------(唐)賈島:《渡桑幹》
一朵雲,隨風飄蕩,就像一個人,隨命運沉浮,身不由己地離開了那片曾經的山坡與土地,去遠方流浪了多年後,又飄回了那片曾經生養他的那片土地。
在這片山坡上,坐在那棵老樹下,胡楊遠眺東方。
“爺爺,您在看什麼?”越兒在旁邊問。
“哦,沒什麼,沒什麼,越兒啊,你知道嗎,這裏是我小時侯經常來玩耍的地方,也經常在這裏放羊呢,那個時候,有很多小夥伴,恐怕現在也都到了古稀之年了。”
“那,您的家鄉變化大嗎?”越兒又問。
胡楊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村莊,“大,完全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了,不過這山這水還是老樣子,就是這村子裏的人,沒有我認識的,也沒有認識我的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樣的陌生,在這裏,我倒是跟你們一樣,隻是一個外鄉人了。”
“爺爺,你現在是長安人了,我覺得在長安有家,有親人,有自己的生意,也有那麼多的朋友,那裏才應該是您的新家呢,這裏,可能就是老家了吧?就像我的老家,雖然叔父經常提老家,但我從來就沒回去過,跟那裏的人也沒見過,沒什麼印象,我覺得長安才是家呢。”
胡楊捋了捋山羊胡,“你說得對,越兒,我剛才啊,就是向東看長安呢,哪裏有親人,哪裏有朋友,哪裏才是家,但生養自己的土地,還是不能忘記的。”
在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之後,胡楊摸著越兒的頭,“我之前的那個心願已經了結了,現在就剩下了一個心願,陪你去君士坦丁堡,然後回到長安,完成你叔父的托付。”
越兒也在遙望東方,淚水在眼睛裏打轉,“可是,在一個地方住的時間長了,就產生了感情,尤其是親人和朋友都多了起來的時候,就像撒馬爾罕,如果不是必須,我真舍不得那裏,我師傅,奧瑪斯爺爺,還有那麼多的朋友,以後,會不會在大馬士革、君士坦丁堡也有這樣的感覺呢?”
“可能吧,越兒,有這樣的感覺是好事,你能很快融合到這個城市裏,能很快獲得朋友,這樣的感覺,是我們這條絲路上的商人們,尤其是成功商人們都有的感覺。”
“那,那裏才是家呢?我會很迷茫的,我找不到家的方向了,爺爺?”越兒突然著急起來,聲音帶著哭腔。
“嗬嗬,我的小越兒,有親人牽掛想象的地方,就有家啊,像我們,如果牽掛我們的人在長安,我們的家就在長安;如果牽掛我們的人在撒馬爾罕,那我們的家也就在撒馬爾罕。”
“可是,都有啊,長安有叔父和嬸娘,撒馬爾罕有師傅,哥哥現在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那怎麼分別呢?”越兒還是不能理解。
“如果這樣,這條絲路就是你的家,長安、撒馬爾罕、木鹿、圖斯、甚至大馬士革和君士坦丁堡,就像家裏各個不同的屋子和幾個不同的院子,嗬嗬,越兒啊,你的這個家可夠大的啊。”
“那,我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的時間有些太長了吧?”越兒摸著腦袋,望著天空,認真地想著,“而且距離也有些遠,還很辛苦。”
“除了時間長,距離遠,和辛苦之外呢,還有什麼?”胡楊引導著,試探性提問。
“商隊,和大家在一起,雖然辛苦一些,但卻充滿了快樂,而且長途跋涉後,能做生意,能掙錢。”
“對啊,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的波斯和粟特商人都喜歡常年往來於這條絲路上的原因吧,絲路,能給商隊帶來艱辛,也同樣能帶來快樂,我的小越兒是不是已經很有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