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人,關於扇的聯想最為生動,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以羽扇之輕搖,飾心底之波瀾,一切於從容間翻騰,萬物於淡定裏變遷。從至輕到至重,其間的壯闊任讀者想象。
輕羅小扇撲流螢,臥看牽牛織女星。如此的七夕夜,以人間的小小歡娛,仰天上之脈脈溫情。也以塵世的尋常之景,憫星空之大寂寥。從至近到遙不可及,其間的遐思任人彌漫。
年少時,我們搖著小扇,拍蚊子。可心底神往的卻是鐵扇公主的芭蕉扇,能將一座火焰山熄滅。從至小到極大,其間的空白可以彭脹少年的夢幻。
後來,我們讀到了血濺桃花扇,一位風塵女子可以為堅守民族氣節而玉損香銷。由纖弱到剛強,其間的韌度令世人震撼。
扇者,腕下清風也。是文人不可缺的雅號,是凡塵不可少的涼茶。
羲之年少時,曾遇一賣扇的老婦,取其扇信手書五字。老婦大呼:此扇關乎一家人口糧,豈可以墨汙之?羲之笑答:舉此扇,言為王右軍書,要價百元。老婦入市叫賣,世人爭而搶購。老婦見狀,攜扇返回索書,羲之笑而不答也。
看來,羲之是扇麵藝術的倡導者。當然,他也是雅與逸的推廣者。排除扇的實用性功能,其藝術性在此後被發揚光大,宋人傳世的扇畫作品,皆精美絕倫。至明清更為盛行。
我曾經買過一套天津人美出版的明清折扇山水,四小本,近四百幅扇麵,或清新淡雅,或厚重華滋。可賞可摹,收益匪淺。
於扇麵上作書,我認為比作畫要難。因為畫有色有形,可寥寥幾筆,也可慢慢收拾。而書法作品,一行見性情,兩行見結體,三行見章法,四行見墨韻,五行見功力,無遮無隱,一目了然。
扇,無論折扇還是團扇,皆不宜過大,小而精巧是為上品。因而想要一團和氣,一扇風清,須得腕下有古風生發,指端有清逸流出。然書乃心聲,若心無清韻,又怎得腕下清風。
我們推開一扇窗,便可舉目望晴空,仰首讀星月。而推開一扇門,便可迎四方來客,訪天下美景。所以,以扇作為門窗的量詞,也更見證了扇的無限延伸意義。由此可及彼,此為起點,而彼是岸,是人類欲望的終結點。一扇破窗,遙對的可能是流浪者的天涯。而一扇雕花的窗,對應則是幾代儒者的跋涉。一扇敞開的門,映照的可能是夜不閉戶的純良。而一扇緊閉的門,鎖住的卻是繁華春夢。
搖扇拂纖塵,這是平民百姓的生活。曳羽靜心塵,則是智者的應景。而這腕下清風,將永遠清心淨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