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在讀一本關於野生植物的書。該書圖文並茂地介紹了一千多種野生植物的名稱、科目、屬性,以及根、莖、葉、花、果,還有其藥用價值。
大開眼界。原來,從前在田間、地頭、簷下,隨處可見的野草野花都是名貴中草藥!而自己曾經服用過的諸如:板藍根、三七片、益母草之類的,竟然都是兒時割過的牛草、豬草。太有趣了!
於是,越發仔細地閱讀起來。而“全草藥用”這四個字便不時地跳入眼簾,且每次都在我心底湧起一陣感動。“全草藥用”就是指這種植物的根、莖、葉、花、果全都可以用作藥材,用來治病。想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且難以置信,但又千真萬確,是祖先們幾千年驗證出來的。
比如在江南荒地裏遍生的馬齒莧,全草藥用,可治急性胃腸炎、痢疾、闌尾炎、乳腺炎、瘡癤。而野莧菜,全草藥用,可清熱解毒,利尿止痛。
再比如,秋日裏開在山野的黃燦燦的千裏光,屬於菊花科,但葉片呈條形,與野菊稍別。也是全草藥用,可以治呼吸道感染、扁桃體炎,咽喉炎、肺炎、闌尾炎、急性淋巴管炎。
我母親年輕時,扁桃體炎經常發作,每次都很嚴重,我外公後來得到一個偏方,就是將千裏光的莖葉洗淨,拍成糊狀,用醋浸泡後服用。幾天便治愈,且未複發。聽起來很神奇!
因為知道千裏光的藥用,我便將書上的圖片找出來翻給母親看,母親也順手翻了幾頁,她發現了車前草,她說車前草是解毒的,鄉下的孩子,夏季容易長癤子,她們將車前草的葉片抽去葉脈,放在掌心裏拍軟,然後敷在長癤子的地方,兩三天就能消腫。用車前草煮水喝,可以降血糖,降血壓。
是嗎?我仔細看看書上的說明:車前草,全草藥用,有清熱利尿、祛痰、涼血、解毒等功效。
母親又說到了艾草,她說用艾草煮水給小孩洗澡有解毒之效。還有梔子花,也可以清熱利尿,涼血解毒。
我第一次發現母親對這些常見花草的藥用如此了解,很是好奇,因為母親是不識字的,那麼她這些常識應該來源於聽覺。
這讓我想起上小學的時候,父親正做獸醫,父親的師傅劉醫生從前在國民黨部隊裏專門給馬治病,那是一位留著白胡子的老中醫,精通各類草藥,醫術很高明。
記得那時侯,父親常請劉爺爺來我家。每次吃飯前劉爺爺都會給父親講授一些醫藥方麵的知識。那時侯,母親總是忙裏忙外地做飯喂豬。沒想到,她是個有心人,有些中草藥的用途,母親聽了便暗記在心。
難怪,我們小時候很少去醫院看病,原來是母親的一些土方很管用,而且村裏的小孩有了外傷,也是母親幫助包紮的。更有甚的是,母親會給產婦接生。當然那是在三十年前,鄉村醫療還十分落後,再說我父親是獸醫,家裏總備有一些簡單的消毒消炎藥。
有一次,同村一婦人,因為長期注射針劑,針頭消毒不嚴格,臀部肌肉變硬又膿腫,醫院認為隻能手術治療。母親知道一個偏方,用黃鵪菜加黃豆再加水塘裏撈上來的螺絲,放在一起,錘成碎沫敷在患處,居然非常有效。
我在書上找到了“黃鵪菜”,是我們小時候割來喂豬的那種開小黃花的寬葉野菜,全草藥用,可治咽炎、乳腺炎、牙痛、肝硬化腹水、瘡疥腫毒等。如些看來,母親的那個偏方算是對症下藥了。
因為“全草藥用”這幾個字,我忽然對那些尋常野草充滿了愛意,而對發現“全草藥用”的人充滿了敬意。
相傳,炎帝就是親自嚐百草,為人類尋藥的始祖。李時珍著《本草綱目》,應該是積累了前人和自己畢生的經驗。這其中包含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無畏與艱辛。
比如我們常見的紅蓼,葉治惡瘡,花能止痛散血,果可明目益氣,兼有祛風散瘀和健胃功能。簡單的兩行字,從葉到花到果,醫者要一一發現反複驗證,可能是兩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百年之後,才於無意間又有新發現。
而世間的花草,數以萬計,全草藥用的畢竟隻是一小部分,有些花木還是有毒的。
比如夾竹桃科的喬木,大多有毒,其中有一種海杧果就有劇毒。而有一種羊角坳,全株大毒。但其種子、莖、葉也有藥用,可治風濕痛,小兒麻痹後遺症,多發性膿腫,毒蛇咬傷。所謂以毒攻毒也。
而有些植物,花開十二分的美豔,比如曼陀羅,但全株有毒。其花、果、葉都有麻醉作用。倘無人去研究,無人去告知,那會導致許多無知者受毒害。
我知道,中醫,草藥,這是一門很深的學問,關及天文地理,關及生老病死。而世間萬物,就這麼相互依存,彼此降服。一根斷腸草可能瞬間結束一條生命,而車前草的葉片,卻可以輕鬆消解你的腫痛。如此我們不得不對世間一切的生靈存著敬畏的心,哪怕隻是一草一木,說不定哪一天它就成了你最需要的“全草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