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湖北西部發生過一場地震,秭歸有明顯震感。
這個地區雖然屬於地質斷裂帶,但很少發生地震,在一百年間裏,有記錄的僅有六次,而且都是不大的地震。
一九七二年的這次地震發生在長江江底,我爺爺是它的親曆者之一。他不僅要麵對地震,還要與同樣一個在地震中存活下來的生物為敵。
是的,鰉爺還活著。
鰉爺搖擺身軀,將覆蓋在身上的石塊抖落。它遍體鱗傷,全身幾乎沒有一處完好,但它本身皮糙肉厚,鱗甲堅實,受傷雖多,卻都是皮肉之傷。至於五髒六腑,並沒受到太多衝擊,隻是右邊眼睛缺乏保護,被砸腫了一大塊,一隻眼睛眯縫一半,不僅不可笑,反而顯得極其凶悍。
之前在空鬥之中,江水支撐不住它沉重的身軀,他隻得狼狽地在各個建築中爬行,留下了不少痕跡,甚至差點被兩位對手追蹤而來。
但現在空鬥已經消失,傾瀉而下的江水雖然給它帶來了種種打擊,背後那一堵高牆卻化解了部分的衝擊力,而強悍的軀體又支撐它逃過了一劫。
現在,追捕自己的兩位元凶又近在眼前,怎叫它不憤怒?
它一甩沾染著斑斑血跡的鱗甲,大尾一拍,氣勢洶洶,衝二人撲來。
我爺爺與程克武看著撲來的鰉爺,卻是不約而同地苦笑。
戰陣之中,強弱之機隨時轉化,很多時候就在一瞬間。
就像剛才,他們還以為鰉爺受到了重創,心中難免有一種手到擒來的存念。
不料這鰉爺根本沒有傷筋動骨,不僅如此,還能與他們全力一戰。
困獸猶鬥,而被困的鰉爺,擺明了是要與他們死鬥。
換在平常,他倆還能合作無間,聯手對付,但現在我爺爺的氣力都所剩無幾,想必程克武也沒剩下多少,
鰉爺就像一部野蠻的駟馬戰車,而我爺爺與程克武這樣的修煉者就像是兩部小吉普。小吉普沒了油,連開都開不動。而四匹馬兒,依然凶蠻強悍。如此一來,高下立判。
巫王短劍依然金紅兩色循環,隕鐵刺劍依然淡紫星芒外放,隻是主人的氣力已有些不濟,兵刃上的光芒也開始虛浮。
縱使合作無間,但我爺爺與程克武已漸漸入了下風。
拚鬥正酣,我爺爺卻覺得有些異樣。
對了,曾煌呢?
曾煌不見蹤影,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但鰉爺的頭蓋骨處,卻有一張人臉。
這張人臉,比之前他們看到的模糊不清的人臉要清晰許多,儼然便是曾煌的臉,甚至還露出了一種邪惡興奮的表情。
我爺爺心中產生了一種直覺,曾煌正躲在某處,看著這處戰場。他突然產生了一個賭博的想法——曾煌看著他重創了老居士曾興國,定是對他抱著極大的怨恨,未必會借鰉爺之手將自己幹掉。
以這位兒子伢偏執的性格,我爺爺更相信曾煌會出來給自己最後一擊,所以他要賭一把。
我爺爺賣了一個破綻,假裝一個不穩,摔倒在亂石之中。他相信程克武會有所動作,不會看著他死去。而他,要等待一個機會。
就在我爺爺倒地的那一瞬間,一旁的廢墟之中竄出一個瘦弱黑影,五指並攏成刀,指尖血光閃爍。
不是別人,正是小居士曾煌。
曾煌在之前與我爺爺和程克武的拚鬥中受了一些傷,雖然不太嚴重,但他的對手絕不隻是他們二人。
從另一個方麵來說,這條讓他連續逃過兩次劫難的水中巨怪鰉爺,也是他的另一個對手。那是因為他要將鰉爺煉成身外法身,這談何容易,且不說鰉爺的生存意誌極強,它初開神識,想要像一般野獸那樣馴化全無可能,而天性又是狂野不羈,企圖注入神識將它煉成身外法身者,搞不好反倒壓抑不住它的野性,走火入魔,自己的神識反倒可能會被衝散,成為行屍走肉的軀殼一件。
所以曾煌用那身外法身之法短暫控製鰉爺後,卻不敢讓它與久戰,而是抽了個空子,甩開我爺爺與程克武,逃進了這空鬥之中。
他需要的便是時間,用水磨的功夫,一點一點瓦解鰉爺的意誌,然後將它煉成身外法身,成為自己的絕佳助力。到時候他那血河陰煞之法,也能得以大成。一人一怪,自然可以橫行江裏。
為此曾煌特地將我爺爺與程克武引到了這水鬼大陣中。水鬼大陣陷阱重重,他腦海中浮現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我爺爺與程克武尋他不得,耗完氣力,被那水鬼或金甲武士直接殘殺,中策是他們強行破陣而不得,被陰木中的縛靈拖住絞殺,下策是即便二人戰力極強,不能將其剿滅,也能拖延一些時間,等拖到夜晚,陰氣聚集,他就能從容煉化鰉爺,將之變成身外法身,再回頭與二人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