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哪!觀心寶石!(1 / 3)

當這場暴風雨長時間肆虐無休,上遊的山洪裹挾著樹枝、莊稼、泥沙和石塊摧枯拉朽般傾瀉而下,在不長的時間裏就把這小小的校園變成了一座遠離河岸的孤島時,林陽才意識到把校址選在臨近河畔的這塊小崗之上是一個致命的錯誤!然而現在想到這些已經晚了。

整個河道的水位比平時高出了好幾米,滾滾洪水中早已不見了牛角河往日的麵貌。河水,確切地說是洪水卷著濁浪四處蔓延,一夜之間這小崗上的學校四周已經變成了波浪翻騰的一片汪洋。

望著四周滾滾湧動且不斷上漲的洪水,林陽後悔一年前建校選址時自己那一時詩情畫意的衝動。

梅花塢因為背靠山梁,被村後的山體屏蔽了通訊的無線信號,而村子裏又沒有移動通信的蜂窩基站,於是就成了無線通信的盲村。

林陽希望學校能夠和外部世界密切關聯,滿足自己需要的同時,也好讓學校的孩子們能夠更多地了解大山外邊那個繽紛的世界,於是就把校址選在了遠離村莊的這片開闊的河灘上。因為有了河灘到村落之間的這麼一片開闊地,這裏的通信信號變得十分暢通。

這塊小崗原本是梅花塢幾十年前在牛角河灘上修的一個打穀場。

很久以前這裏曾是一片河心小島,後來一次洪水泛濫衝毀了下遊的大片良田,洪水過後牛角河就改道了。於是河心島不再是小島,而是變成了一個連接著河岸的小崗台。那時候,這打穀場也會種上一些莊稼,到了收割的時節,村民們首先收割掉這些場上的莊稼,這塊小崗就成了晾曬稻穀的專用場地,接下來脫粒、碾場、分穀直至顆粒歸倉。

後來由於上遊楓樹渡電站大壩的截流,梅花塢村向上撤到了山邊的半坡上,與打穀場有了一些距離;再加上這些年來農村的種植結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種植作物不再以稻穀為主,這個打穀場就被廢棄了。

林陽把校址選在這裏一來是因為這是有著暢通的無線通信信號,二來也是看好了這裏充滿詩情畫意的風景。站在小崗高處放眼向南望去,牛角河波光粼粼,遠方青山如黛,往北看則是村落的炊煙嫋嫋、梯田層疊、菜花似錦。林陽希望他的這些個頭參差不齊的學生們能在這風景如畫的環境裏滋長出一種由衷的熱愛,熱愛自然,熱愛故園,也熱愛這個星球上的每一個生命。

而把辦學地點選在了梅花塢,純粹是因為他那次充滿強烈刺激和深深憂傷的楓樹渡之行。這裏的日子太苦了,太需要一種哪怕是小小的改變。父親在世的時候也總說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

於是他決定把辦學點就選在梅花塢。不過實現這次雪中送炭還是要付出些代價的,在資助了縣教育局和鄉文教股兩筆可觀的費用後,還不得不在建設校舍時按鄉裏的要求選擇了他們指定的建築施工隊。

為防意外,學校的幾十名學生已經冒雨在洪水到來之前全部撤離。林陽找了梅花塢的村支書老譚,想把那十幾個外村的孩子暫時分戶安置一下。老譚說這場雨大得驚人,是多少年沒見過的大雨,搞不好會有山洪暴發。村子本身也不知能不能保住,還是讓孩子們隨大人集體行動吧。本來林陽也和孩子們一起撤到了村莊一側的山坡上,可想起了剛剛到貨的那些電腦、幻燈機、銀幕、手工課的套裝以及那麼多新教材,還堆在學校門廳的地上,於是他又返身折了回去。一起返回的還有那個剛來不久的青年誌願者,教學生數學課的黃宇辰。

大雨滂沱中被雨水浸泡的河灘變得泥濘不堪,走起路來一步三滑,林陽和黃宇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學校。兩人從倉庫裏找出一些木箱,把堆在地上的東西分門別類裝進箱子,再把這些箱子抬到教室裏用課桌臨時拚湊成的一個台麵上。

把這一切安排就緒,兩人舒了一口長氣。林陽衝著同樣滿頭汗水和雨水的黃宇辰笑了,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當他們走出校門準備原路返回時,兩個人卻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洪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湧到了腳下!山洪!山洪來了!

一片汪洋之中已經沒有了返回的路。林陽想起剛才忙著給電腦和教材裝箱的時候,聽到了一陣沉沉的轟鳴聲從上遊方向傳來,當時雷雨交加,他還以為是雷聲呢,也沒有往心裏去,山洪可能就是那個時候下來的。

退路沒有了,兩人又返回學校的辦公室裏坐了下來。看著門外不斷上漲的洪水,聽著一陣陣暴風雨聲,林陽突然覺得原來在大自然的麵前人類的能力真的是非常渺小,渺小到幾近微不足道。對於大自然,人類不僅要有熱愛之情還要懷有敬畏之心,它慈悲也威嚴。

看遠處水麵的寬度,估計下瀉的流量和流速,能遊回去的機會幾乎為零,最重要的是黃宇辰還是一個不會遊泳的旱鴨子。看來隻能坐等救援了,災難麵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林陽在手機通訊錄裏翻了半天,找到楓樹渡電站總工程師胡洪源的電話打了過去。等了好一會兒,胡總才接了電話。胡總說怎麼這個時候來電話,他們都忙著抗洪呢!林陽客氣了兩句就問胡總能不能控製一下電站下泄的流量,下遊梅花塢這裏已經大麵積淹掉了。

胡總那邊說沒有辦法啊,他們測算了一下洪水流量,已經超過百年一遇了。所有泄洪道、溢洪道全部開啟還不夠放的,電站都快要漫壩了!要是因為停止泄洪漫了壩、淹掉了廠房,他們幾個中要有人坐牢的!胡總還有些奇怪,問林陽怎麼管起梅花塢的事情來了。

一時也無法說清楚的林陽搖著頭,無可奈何地撂了電話。他接著撥打了村支書老譚的電話,座機無人接聽,手機說不在服務區。

兩人再次出來觀察水情時,洪水已經漫進了操場。

林陽跑回自己的宿舍,把幾包沒有開封的餅幹和幾包方便麵裝在一個書包裏背在身上,又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箱子,在裏邊翻出一個放了氣的救生圈挎在了身上。想了想後他又拿上了一塊手機的備用電池和一個停電時用的應急燈,然後站在門口環視了一下自己這間十二平方米的宿舍,接著急匆匆跑去與辦公室裏的黃宇辰會合。

林陽對黃宇辰說:“水位越升高,過流麵積就越大,過流麵積越大,水位上升的速度就會越慢。所以情況不會有那麼糟。不過我們一方麵要聯係救援,一方麵也要做好應付最壞情況的準備。”

“校長需要我做什麼?”黃宇辰沒有驚慌,但是一臉的嚴峻。

“你年輕肺活量大,先把這個吹起來,讓氣足一些。”林陽一邊說一邊摘下肩上的救生圈遞給黃宇辰。

“沒問題,這個我來。”黃宇辰接過救生圈,擰開氣嘴,鼓起腮幫使勁地吹了起來。

林陽一麵把吹好的救生圈套在黃宇辰的肩膀上一麵說:“現在先這樣,記著,出現了緊急情況,一定要把這個套在胸前。隻要救生圈不離身,你就是安全的。”

“校長那你呢?這救生圈給你,還有時間,我去卸一塊教室的門板。”黃宇辰摘下肩上的救生圈推了過來。

“嘿,小夥子聰明,門板是要去卸的,不過這救生圈你必須帶在身上!你來的時間不長,一定還不知道,我可不像你是一隻旱鴨子,我還是一名資深的遊泳健將呢!”滿嘴硬氣話的林陽其實有些心虛,也有些好笑,就憑自己那點兒水性,那單一的狗刨式,還什麼遊泳健將呀,要真的是遊泳健將的話,來的時候還買什麼救生圈!

傍晚的時候,洪水已經漫過校舍的地麵。林陽和黃宇辰找來成捆的塑料布封好那些箱子,並且把它們轉移到屋頂的水箱棚裏,隨即二人也被迫撤到了屋頂。可能是大水淹掉了移動通信的蜂窩基站,手機現在已經什麼信號都沒有了,成了一塊名副其實的磚頭。

兩人坐在一塊平放在屋頂的門板上。救生圈、應急燈、餅幹、方便麵,還有這塊救命的門板就是身邊的全部家當了。眼下已經和外部世界徹底隔絕,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耐心等待。等待著要麼洪水退去,要麼救援到來。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夜幕像一件黑色的道袍張開衣襟把蒼穹和大地隔離成兩個毫無關聯的世界。沒有月色,沒有星光,也沒有任何燈火,黑暗中一片寂靜,隻有洪水上漲或者旋渦打轉時的陣陣水聲。

林陽是在那場伏天大病之後的第二年初正式來這裏辦學的。這之前的幾個月時間裏,他一直在做準備工作,以及和縣教育局、象山鎮還有梅花塢村之間的溝通工作。

做了決定的林陽把自己在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以一比一的原始股價,轉讓給了公司各個層級那些跟隨他多年的老員工,另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轉讓給了大股東徐嘉惠。麵對同事們的驚訝和不解,林陽說這其實也沒什麼,隻是希望自己離開公司後大家依然會齊心協力讓公司繼續發展壯大。

徐嘉惠對林陽說:“林總,合作了這麼久,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有思想也有境界的人,隻可惜我老徐就是一個地道的商人,沒有你那麼高的境界和追求,你現在能做到的我這輩子都做不到。不過有一點請你放心,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管理好石彤公司的,這是你曾經的心血。你今後有什麼需求就跟我說,無論是我還是石彤公司都會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聽著徐嘉惠的信誓旦旦,林陽笑了,他相信徐嘉惠說的都是真的。

臨行前林陽特地在母親的房間裏睡了一夜,這是母親過世後的這些年裏他第一次睡在她的房間裏。

這幢獨棟的小樓當年某種意義上就是為母親買下的。那時看好的既是房子的格局,也是周邊的環境。小區裏房前屋後布滿了人工小溪以及綠地、花壇,還有品目繁多的樹種。秋天的時候,小溪的流水倒映著藍天白雲的悠遠和靜謐,一樹樹的殷紅、鮮黃、老綠映襯在藍天的背景上,把周邊渲染得儼然是一個色彩斑斕、詩情畫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