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美妙的白米粥(1 / 3)

整整一個伏天,林陽幾乎都是在病痛中度過的,體重一下子掉了十多斤,人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公司的全部事務都交給了徐嘉惠。床頭櫃上放著藥品和水瓶水杯,他躺在床上,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守著一堆書籍、一台筆記本電腦,還有電視機、空調和音響的遙控器,一躺就是整整一天。

每天晚上林陽要做上一鍋白米粥,晚上吃一頓然後讓電飯煲繼續保溫,第二天早上再吃一頓。兩頓都是一碗白粥外加一碟六必居的辣條。樸素之中有真味,尤其是在病中。吃遍了山珍海味的他,發現這種鹹菜用芝麻油和香醋泡過之後味道簡直美妙絕倫。

清苦的日子幾近艱難,似乎與林陽的條件和身份很不相稱,也與過去奢華考究的生活無法比擬,但他卻格外享受這種看上去孤獨、清苦而心裏寧靜安詳的日子。

徐嘉惠說要派兩個人來家裏照顧一下他病中的生活,卻被林陽拒絕了。其實隻要他張一下口,隨便打個電話叫別人幫助自己渡過暫時的困境都是不存在問題的,而他卻沒有向任何人求助。這是許多年養成的習慣,他喜歡一個人獨自麵對生活中形形色色的困難。

喜悅也許還可以與親人朋友們分享一下,而麵對痛苦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個人獨自承受。

病痛苦難之日正是沉靜思索之時。在無人幹擾的沉寂中思考問題,是上帝賜予一個思考者的良機。在靜寂中思考,在思考中醒悟,於是獨處時分就有了意義。

人生步履匆匆,歲月是浮雲遊夢也是流水落花。當年那個反應機敏、心直口快、躊躇滿誌而又滿腦子理想主義的青年,早已過了不惑之年。這些年跌宕起伏的生活裏,有潮平風正的順風順水,自然也少不了一波三折的逆水行舟。他純情過也放浪過,激動過也消沉過,追求過也放棄過,得到過關愛也受到過傷害。

人生的意義就是在這遍體鱗傷和磕磕碰碰中不斷成長、不斷成熟、日漸堅強、日漸豐碩,在磕磕碰碰中領悟生命的真諦,從而把一場場人生的痛苦演繹成一次次生命的歡笑。其實愉悅也好,痛苦也好,所有的感受都是暫時的,都不會在人生裏長駐,而唯一能夠生死與共的隻有自己的靈魂。當歲月之風不斷把生命的蒼涼吹進心底,有一天自己會在這蒼涼之上撥雲見日、豁然開朗,人生的許多熱鬧、喧囂,對讚譽的期待,被認可的滿足其實是那麼多餘。人生的路上每個人都是孤獨的行者,孤獨是一場隻有一個人的盛宴。

而現在林陽正在病痛纏身中體悟和感受孤獨的滋味,他要獨自享受和品嚐這盛宴之中的每一道美味。

中午的時候,徐嘉惠派人送來了午餐,接著又打來電話,對林陽關懷有加。徐嘉惠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做事情一板一眼,很認真,也很精明。因為徐嘉惠的加盟,林陽在公司裏的工作相對過去事無巨細的親力親為,有了很大程度的解脫。

當年徐嘉惠是衝著石彤公司的發展預期和業績水平來入股加盟的。那時石彤公司中標了一項梯級水電站自動調度工程。合同上約定分期完成甲方付款,但引進設備這塊如果也是分期引進就享受不到外方給予的一次性優惠折扣,而因為多項工程在建,公司的流動資金正處於緊張之時。要向銀行貸款吧,手續複雜不說,還要有單位提供擔保或者質押,最重要的是工期簽得很緊,時間來不及了。

林陽就想到了民間融資,於是經人介紹認識了徐嘉惠。

徐嘉惠是個地道的商人,從石彤公司前景上看到了商機,他答應融資給林陽的公司並不是為了貸款利息上的回報,而是想把這七百萬作為投資入股,而最終的目的是要把公司在中小板包裝上市。

一旦上市,那就不是這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息回報了,三十倍五十倍的收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這叫資本運作。當然這需要有一個過程,企業申報、審計、省證監局審批、國家證監會受理、業績調查、券商保薦、證監會認證、IPO 過會等等一係列紛繁複雜的程序。想來當然相當困難,但徐嘉惠卻並不望而生畏,他的信條是當下社會無所謂規則,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在人為,沒有辦不到的事情,隻有想不到的事情。上市玩的就是一場資本遊戲,而這場遊戲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個相對拿得出手的公司載體。徐嘉惠正是看中了石彤公司的現實業績和發展預期。

徐嘉惠倒也沒有藏著掖著,把自己的想法如實與林陽說了。他相信自己提出的資本運作計劃定會得到林陽的認同,林陽也一定會同意他作為原始股東入股加盟自己的公司。對於上市這種爆發式的財富增長誰不期待呢?

林陽隻考慮了一天就同意了徐嘉惠的入股方案。這既能解決流動資金緊張的燃眉之急,又可以借此把公司上市納入議程,而且還有人專門為之操刀、跑路、疏通關係、拓展人脈,豈不是美事一件?

當然要把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轉劃到徐嘉惠的名下。那也值得,和自己為投標資質水平的需要而不斷增加注冊的資本金不同,人家投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啊!

於是二人一拍即合,徐嘉惠的七百萬補充公司的流動資本,占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權,林陽依舊是公司的控股股東,同時繼續任公司的董事長,並且保證每年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利潤遞增,以備證監部門的考查。同時由徐嘉惠出任公司的總經理一職,管理公司的日常事務並負責公司的上市運作。

兩個人的合作就此拉開了序幕。

林陽是在去年底由楓樹渡電站出差歸來後思想出現轉折的,那段時間他也病了一陣。

那次公司拿下了楓樹渡電站保護係統升級改造的全部工程,為表示重視,林陽以董事長的身份親自帶隊出席了係統的簽約。本來全國的省級電力公司都早已實行集中招標、集中采購了,簽約儀式在省城就已完成,但儀式結束後,楓樹渡電站的領導邀請林陽一行到廠裏看看,林陽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一來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盛情難卻;二來是這次技術談判和商務談判同步進行,項目的技術隊伍都還沒走,順路去一趟現場正好把係統相關的技術數據、空間安排等等做一些測繪和統計,免得回頭還要再跑一趟。於是林陽讓搞商務的員工們回去了,自己和幾個工程師一起去了電站現場。

在楓樹渡待了兩天,幾名工程師忙著工作,林陽除了晚上要推杯換盞應酬幾個廠領導的輪番宴請之外,整整兩個白天都無所事事。

閑來無聊的他就到電站附近的小村小鎮上轉了轉。

這些小村小鎮看上去和十五年前相比幾乎是依然如故,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破落依舊,貧窮依舊。隻是村上鎮上很少見到從前那些扛著鋤頭,擔著擔子,推著板車的壯勞力,青壯年們大多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典型的老弱病殘。

在梅花塢村,林陽和一位帶著孫女的白發老農攀談了起來。老漢說家裏最好的日子是二十多年前,那時候村子裏人丁興旺,盡管一年下來也掙不到幾個錢,但比起現在來日子還是好過得多。日子的滑坡始於牛角河的上遊修了電站。梅花塢是個依水而居的村子,原來村子裏大部分耕地都是牛角河邊的灘塗地。牛角河河水豐沛,但流速緩慢、河麵平靜,很多年都沒鬧過什麼水災,村民就這樣把村裏的灘塗地改造成了大片豐饒肥美的農田。但修了大壩之後情況就不同了。電站時而蓄水,時而發電,時而泄水調節流量,導致下遊水位忽高忽低變化無常。村民們隻好放棄原有的灘塗地而改種了山坡地,而山坡地無論是耕種方式還是水土保持都是問題,於是梅花塢的日子就開始滑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