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多方觀察鳥類麵對飛行運動時的應變能力,根據此一經驗法則得出以下結論,即人類憑借本能可理解其最基本的變化;而且身為該種飛行器創造者,人類同樣也具有毀滅的能力。
——李奧納多·達文西
1
坐在床上,我抱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想起老家的橋,以前每天都會騎著摩托車經過。橋上常常站著一個大塊頭,兩手箍住自己的頭。每次總見他心事重重地往河麵看,所以都看不到他的臉。
一天天過去,他仍杵在原地。那家夥絕對是個怪胎,路過的行人也刻意避開。
每每經過橋上,我都擔心他該不會想從橋上跳下去。可以的話,至少不要我在場的時候做出那種事,因為這種情況下無論硬著頭皮伸出援手,或不得不找別人求救,都隻會浪費我的時間。
不知道那家夥後來怎樣了。
搞不好真的縱身一躍,成為橋下冤魂。
我並不想追究結果如何,卻萬分希望對於那座橋,能有其它可堪回首的記憶。
腳步聲停在房門口,有人敲門。
「是。」我作答。我是這裏的新成員,能做的隻有應門。
打開門,來的人是藥田。昨天我才跟他第一次見麵,簡單交談過幾句。掛著圓框眼鏡,他異常蒼白的臉上有塊明顯的紫色淤青。
「晚餐呢?」他說著,使了一個眼色。
「謝謝,」我點點頭。「我沒胃口。」
「早說嘛,大家都在等妳。」
「我知道了。」
「哪裏不舒服嗎?」
「不,我很好。」我站起來搖頭否認。
「大夥兒想聽聽妳今天發生的事,妳就當做善事吧,總比裝模作樣……」
「嗯。」
「妳真的在裝喔?」
「沒有。」
藥田悶哼一聲,笑了出來。
「我一下就到。」我對他點點頭。
「我也想聽吶。」他抿嘴一笑。
關上門,確定腳步聲已走遠,我推開窗戶吸取外頭的空氣。空氣如水母般濕滑,吸進的氣體沾滿水氣。
換下一身戰鬥服,我離開房間。雨已經停了,路燈周圍好像起了霧。這樣的天氣是普通抑或異常,我還不甚了解。
餐廳位在一樓深處再下幾個階梯,跟辦公室同一棟大樓。那邊的窗戶正對中庭,平常看得見部分管製塔,不過現在天色已晚,隻剩下一片漆黑。被黑夜籠罩的空間像水族館似的,片刻不得安寧。
餐廳聚集了十個人左右。藥田坐在前頭,其它人我還沒來得及記住他們的名字。清一色的男性裏沒有最重要的Teacher。驍勇善戰的故事就此畫上句點了嗎?沒有合田,笹倉也不在;在座的人都穿著便服,也不清楚他們是否都是飛行員。
我先進去廚房,裏麵有個老婦朝我走了過來。她非常臃腫,身上的圍裙顯得好小一件。
「聽說妳不想吃?」對方先開了口。
「對不起。」
「真拿妳沒辦法,等一下可不要喊餓。」
「我沒事。」
「喝點湯怎麼樣?」
「不了。」我搖搖頭。
回到大家引領企盼的地方,藥田幫我拉開椅子。
我坐在藥田旁邊。對麵坐著兩個人,隔桌三個人,再過去還有四個人。每個人都緊盯著我不放。
我歎了口氣。實在不喜歡也不懂得處理這種場合。麵對人群說話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個人偶,好想手一扭、頭一擺什麼也不管;甚至幻想往後倒的話,眼睛會不會自動閉上。
「真是的……」我回頭看著餐廳門口。沒有人站在那裏,但那是宿舍的方向。「擊落兩架敵機的事,不是已經說完了嗎?」
「妳好像不太感興趣,」對麵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男人問。
這個男人有著一頭往上梳整的金發,薄薄的嘴唇則是那種怎麼樣都笑嘻嘻的形狀,很社交的感覺。他的名字,對了,叫做辻間。
「但我們很想聽聽妳的說法。」
「為什麼?」
「知道天才再多的事跡,也沒辦法列入參考嘛。」
「原來如此。」我點頭。原來我不是天才。
「簡單地說,」我開始解釋:「當時敵機位在斜後方三百公尺、高度一百五十公尺的上方。對方準備回旋向下的時候,我已經全開油門俯衝,也放了襟翼。從角度上來看,對方錯估我的速度。然後,就在相距不到兩百公尺的時候,我趁勢拉抬機頭,對方的速度當然也更快。
「失速?」隔桌的人發問。
「是的,」我點點頭,伸出雙手模擬我跟敵機的位置。「失速前,我將油門全開,結果渦輪後流導致反轉。對方正對著我衝來,搶先一步攻擊。」
「真危險啊。」辻間說。
「兩方交手,速度不是決勝關鍵,因為都已經夠快了。大約下降五十公尺時,我向上抬升,回複舵麵,立刻反擊。」
我雙手一攤。
「然後就結束了?」不知是誰冒出的話。
「對,」我簡而有力回答:「的確花了不少時間。」
我聽到有人細碎雜念的聲音。話題結束,我鬆了一口氣。好想趕快撇開煩人的事。
「開翠芽的時候發生過幾次?」倚在窗邊的男人問。
「一次……」我回答:「今天是第一次。」
「MarkⅥ啊?」
「我之前沒駕駛過翠芽。」
「那之前開什麼?」
「散香。」
「散香?」對方抬高了音量,好像很吃驚。「這兩款完全不一樣啊。」
「嗯,是不一樣。」我點頭。
翠芽Mark
Ⅵ是我今天第一次駕駛的戰鬥機,機頭搭載二十一汽缸空冷式引擎,無論爬升力或速度都十分驚人,是一架重型戰鬥機,火力也很充足;弱點在於續航力稍弱和不擅低速回旋。至於之前所駕駛的新機種散香,機身後方配備的則是水冷式引擎,非常輕巧。
不過散香服役的時間不長,基地對它的認知也不深,我隻是湊巧被分配到這架尚待評估的飛機。其它隊員都說我的簽運很差,但一入基地就遇到衰事,所以之後遇到任何機種反而都能坦然以對。
那一年我的經曆就是如此。
「我,可以回去了嗎?」我問。並非刻意看著誰,但正麵剛好是辻間。
「啊,當然可以……」辻間點點頭。「累了喔?」
「不,不是這樣,」我起身搖頭。「我沒事。」
大家一定認為這家夥怎麼那麼灰暗。其實我也清楚自己的個性,尤其在麵對他人的時候,下場都是這樣。恐怕,「我」正是人類其中的一種典型。
社交儀式總算告一段落,我樂得輕鬆。
走到大廳,我抽起煙。離開大樓,想去停機棚看看飛機。
2
收音機流泄出來的音樂非常另類。
整流罩已拆卸在一旁。搭上吊梯,笹倉站在引擎麵前。或許是聚光燈的緣故,那部分有些刺眼。
「哪邊損壞了嗎?」我走近問。
「沒的事……」笹倉回答,沒回頭看我。「一切正常,很快就修好了,用不著擔心啦。」
「你的樣子看不出來沒事耶!好像很嚴重。」
「就跟妳說不要擔心,」笹倉對我露出白牙。「看著我的臉。」
「很假。」
「妳真的很不信任別人,」他坐上吊梯,急速下降站在麵前。「我泡了咖啡。要喝嗎?」
「好喝的話。」我回答。
「這妳就不知道了,煮焦一點才好喝哩。」笹倉一邊說著,一邊往裏頭走。
我爬上吊梯,往聚光燈照射的汽缸裏瞧。機上輕薄精煉的安定翼像藝術品一樣散發光芒,沒有損壞。想起整流罩破洞的位置,我決定再仔細察看,卻遍尋不著。
「該不會你還沒找到出問題的地方吧?」我提高音量問遠處的笹倉。
他沒回答,我繼續端詳引擎。
真的很美。
這架飛機服役才半年左右,外表當然很完美,但我指的是它的造型很棒。機體內錯綜複雜的進氣排氣係統,簡直媲美人體構造;相對於活生生的曲麵,散熱裝置仿佛整齊排列的銳利刀片。一直盯著看的話,好像整個人會被吸進去似的。
「喂,」下麵的笹倉大叫,雙手各端著咖啡。「下來。那不是妳該待的地方。」
我抓住吊梯下到地麵。
「謝謝。」我接過咖啡。
湊進嘴邊,發現燙得不得了,喝不出個所以然。
「還不知道哪裏出問題嗎?」我問。
「想都別想,」笹倉翻起眼睛看我。「那是我的工作,妳隻要回房間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會還妳一架完好無缺的飛機。」
「你這種態度……」我一隻手摸著機身,感到一股冰涼。「根本就有問題。少裝了。」
「好啦,我知道了。」笹倉攤開手。「那具引擎確定不行了。」
「嗯……果然。」我不禁歎息。
「當時妳跟敵機都想盡辦法要擊落對方,結果會變成這樣也不奇怪,妳說對吧?」
「嗯。」
「何況,這又不是散香。」
我嘖了一聲,看著笹倉。
這句話我怎樣也不想說出口。笹倉一定看穿了我的心情,才故意說出來的吧?身在地麵,他的善意或許已經到了白白浪費的地步。他是個好人。
「總比被敵機殲滅的好。」笹倉說。
我也認同他的說法。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還是不懂為什麼情緒起伏那麼大。話說回來,有太多我無法理解的事情在四周徘徊不走。這種情況多的是,普通得很。就算是我,也會有不了解自己的時候。
深深吸了一口氣。
視線轉移到隔壁。那是Teacher的飛機。
我慢慢走過去,往尾翼靠近。
「不許碰!」笹倉吼住我。
我回頭看他。
「碰了會害我挨罵的。」笹倉說。
「我沒碰,」我雙手攤開給他看,覺得有點可笑。「可是你早就碰了吧?」
「還沒,上頭沒指示,」他歪著嘴搖搖頭。「他好像很信任上一任的技師。」
之前有個技師被調走,而我跟笹倉取而代之來到這裏。基地裏應該還有其它技師。上頭還沒決定誰負責Teacher的飛機,但可想而知,笹倉絕對排在最後。
我沿著機體邊走邊看。
座艙罩旁邊,機體側麵有一小排標記,幾乎占去整塊麵積,隨便看過去也知道有三十個。聽說這表示他的第三十架飛機,而且由他擊毀的敵機數量是這個數字的五倍。總之那是個所有人都望塵莫及的天文數字。
當初得知轉調到這裏,我又驚又喜,因為這個單位是名門中的名門。這裏有個傳說中的英雄,同時也是我崇拜已久的人物,我緊張到覺得連吸進去的空氣都凝結在胸口。而時間也才過了一個禮拜。
目前為止,我跟他打過照麵、也握過手。在這裏的第一次飛行居然能跟他一起,真是奇跡。我是擊墜王的友機。
想到如此耀眼的一天卻因為一發子彈而受挫,我的怒火不可扼抑。試著冷靜分析自己的行為,果然很小孩子氣,真可笑。
但是,我沒有笑。在地麵上,我笑不出來。
3
洗完熱水澡,我把毛巾披在頭上。站在窗邊,正準備拉起窗簾,結果聽到窗外好像有怪聲,決定開窗看看。我的房間剛好麵向行政大樓前的停車場,窗前的矮樹還不到窗戶的位置。
天空早停止降雨,變成漆黑的星空。
突然聽見短促的口哨聲。
停車場上站著好幾個人,但視線太暗看不清楚。對方倒是看得見我。
「喂!」有人叫我。
眼睛習慣了暗處,發現那個人是藥田。他的圓框眼鏡其中一邊反射著白色燈光。真想一發命中。
「什麼事?」我問。
「沒有啦……那個……妳還好吧?」
無聊。我舉起手左右揮舞示意。
「我們打算上街逛逛,要一起來嗎?」藥田問。
「今天晚上還是不要好了,下次再說。」我回答。
「就跟你說,她不會想跟的吧。」我聽到別的聲音。
「快關窗啦,會感冒喔。」又是另一個聲音。
竊笑的聲音傳進我耳裏。
關上窗,拉上窗簾,像試圖消去映在窗戶上的身影。
回到書桌前,看著桌上的手表,還不到晚上八點半。
他們說的上街,是要去多遠的地方呢?
我對基地周邊一點也不熟悉。至少在我的可見範圍內,隻有森林、河川跟小山丘。我聽見外頭汽車發動的聲音,最後消失在遠處,周圍又恢複寂靜。天花板的日光燈發出像昆蟲似的振翅聲。
我想去笹倉那邊看看,不過還是忍耐一下比較好。就很多方麵麵言,忍耐對我比較有利。至少我還知道我行我素隻會讓事情更糟。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門外一陣上樓的腳步聲。
聲音來到走廊,停在我的房間門口。然後有人敲門。
「是。」我回答。
「我是合田,現在方便嗎?」
「對不起,我套件衣服。」
我慌慌張張穿上長褲,手臂套過襯衫,然後一邊掃扣子,一邊走到門口。房門沒鎖。
「請進。」我打開門。
合田站在麵前。
「抱歉,這個時間過來找妳。」他說。手上拿著一份文件,好像是地圖影本。「身體還好嗎?」
「沒事。」
「這給妳,」他把文件遞給我。「明天早上七點可以飛嗎?」
「是。」我接過文件。「跟誰呢?」
「Teacher。」
我的心髒因為這句話重重地跳了一下。Teacher是他的代號,大家都隻稱呼他的代號,可見他多麼特別。
「一共兩架飛機嗎?」
「可能會再多派一架。明天五點以前會決定。假如妳的飛機狀況不佳,我會在同個時間之內找出替代人選。」
「飛機沒事。」我回答。
「擊中部位呢?」
「已經修好了。」
「可是我還沒接到檢修報告。」
「沒問題的。笹倉還不太適應這裏,現在隻剩座艙罩還沒裝回去。剛才我去確認過了。」
「這樣啊……那麼就交給妳了。一切順利的話,六點四十分先來辦公室報到。」
「是。」
他離開房間。我帶上門。
我高興地想飛起來,一度還揮舞手臂,透過空氣的阻力以確認這份喜悅。真是太幸運了!
我還能飛。可以跟他一起飛。
我急急忙忙穿上外套,衝出房門。前往停機棚途中,發現Teacher坐在倉庫前的椅子上。
他抽著煙,往我的方向看。
我緊急煞車,停站在離他三公尺的地方。
「明天也請多多指教。」我低頭致意。
「嗯,明天好像又要飛了,」他低聲說。吐著煙,他瞇著眼睛看向我。「引擎沒事嗎?」
「我現在正要去看。」我回答。
「那家夥的技術怎麼樣?」
「你說笹倉嗎?他很棒。」
Teacher的煙頭發出紅光。
他抬頭看著天空,我也跟著看向天空。
滿天星鬥,月亮沒有露臉。宇宙深處,黑暗蒼穹。從地麵上看過去的天空還不錯。
「請問……」
「什麼事?」他仍望著天空,吐著煙。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他斜眼盯住我片刻,歎了口氣。
「礙事的話,我可以去別的地方。」他冷冷地說。
「不,不是,我想跟你聊聊……」
他點點頭,我坐在長椅另一端,我跟他至少保持兩個人左右的間距。這種情況隻會出現在夢裏。雖然記不住場景,但我真的做過類似的夢。
「我之前一直是開散香。這樣比較起來,翠芽更有力。」
「嗯。」
「火力也很強。」
「機體很重。」他吐著煙說。
「對……可是駕駛起來不會太吃力。請問我還要注意哪些地方?」
Teacher看著我。
「什麼意思?」他低聲問。
「怎麼樣才能更靈活地駕駛翠芽。」
「操作手冊看過了沒?」
「當然看了。」
「那就夠了。」
「嗯……可是……那個,沒有什麼技巧嗎?」
他沒有回答。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我靜靜等待。
「不要拚命。」
「嗯?」
他吐著煙起身,我也站了起來。
「請問是什麼意思?」
「妳今天做的那件事,以後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要做。」
他踩熄地上的煙蒂,走回宿舍。我凝視著他的背影。
他說我今天做的那件事,大概是指我攻擊的方式。我並沒有想拚命,但心裏的確有豁出去的念頭。嚴格說起來,他說的沒錯。不過,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
在臨危中險勝。
隔著薄薄一張紙,我趁隙攻破。
愈是朝危險飛去,愈能掌握先機。
我是這麼想的。
我拾起他丟棄的煙蒂,往停機棚走去。
4
想也知道停機棚依舊燈火通明;庫房上方的窗戶和門上的霧麵玻璃都透著亮光。這裏大概是半徑一公裏以內最明亮的地方。鐵卷門已拉下,我打開一旁的小門走進去。
笹倉正坐在吊梯上,往我的方向看,臉上還戴著焊接用的綠色護目鏡,手裏拿著的好像是火星塞。我上前站在吊梯旁邊。
「沒出去逛逛嗎?」笹倉問。
「他們沒找我,」我撒了謊。「明天早上我有任務。」
「幾點?」笹倉看我。通常上頭隻會在飛行前幾個小時告知技師這類消息。
「一大早,」我回答。「能飛嗎?」
「沒問題。」
「有任何不確定的話,我就不想飛。」
「就跟妳說沒問題了嘛!」
「請你告訴我事實。」
「什麼事實?」
「找到了嗎?」我問。
其實我不過是想確認引擎上的彈痕,掌握受損的情況,以及完全修複的可能性。
「飛彈沒射進整流罩。」
「嗯?」
「這就是結論。入射角度過小,我說的沒錯吧?」
「嗯,對,二十度以下。」
「整流罩上的鋁合金跟橡膠一樣揪成一團。妳看,撞擊後內部蜷縮處剛好位在引擎頂部。」笹倉指著說。
「我可以上去嗎?」
笹倉站了起來挪出空位。我踏上吊梯,伸長脖子靠近引擎頂部。凸輪罩旁的安定翼尖端有三處缺損。
「隻有這樣?」我維持同個姿勢問。
「嗯,隻有這樣。」身後的笹倉立刻回答。
「那為什麼汽缸還是壞了呢?」我微微側身。
「應該是那個的關係吧,」笹倉歪著嘴、探出頭來。他伸長手臂指給我看。「就是下頭那兩個東西。」
「什麼?火星塞嗎?」我問。因為他手上正拿著。
「不是,」他搖搖頭。「我看過了,沒問題。」
「要不然是什麼?」
「過冷。」
「過冷?」
「位在機頭的汽缸,偶爾會出這種狀況。」
「可是……」
「這種引擎命該如此。因為後兩列汽缸會優先冷卻,注定會有這種結果。某種程度上也會受到進氣濃度的影響,但無論哪種情況也沒辦法配合得天衣無縫啊,特別是突然下墜的時候。」
「有解決的方法嗎?」
「要是有就好了。」
「那要怎麼辦?這樣下去很難駕駛。」
「嗯,隻好增加負載囉。」
「什麼跟什麼?那很簡單啊。大家都清楚嗎?」
「大概吧。」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站在一公尺高的狹窄吊梯上,我跟笹倉十分靠近。一不小心重心沒抓穩,心想幹脆直接下去算了,但笹倉拉了我一把。真是好管閑事,我一點也不感激,而且手臂被他抓得好痛。我沒有道謝,蹲坐在吊梯上再跳下去。
「進氣較多的那邊要不要稍微打開一下?還是維持現狀?」笹倉問。
「這樣就好。」我看也不看他一眼。
隔壁的飛機也在聚光燈下,好像正在進行整備作業,但不見人影。回蕩在附近輕微的音樂像在水底演奏般有點扭曲,或許是從別的房間傅出來的吧。
「空冷式引擎就是這麼回事。」笹倉說。
「我懂了。」我背對著他點點頭。
走出停機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