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章:愛情,隻有一次(3 / 3)

次日,他到單位按照輕重緩急布置好當前的幾項工作。叫上司機直奔妻子的單位,哭了一夜的妻子應該還在家裏的床上。他徑直敲開了局長的辦公室門,有些謝頂的男人閃著狡黠的小眼睛,熱情的招呼他的到來。他們談了最近的國內外大事,本市政局有哪些特別的變化,和各自係統內最近的工作進度,熟練地官話套話,心照不宣的應酬。臨走,他握住對方的手,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說“現狀的穩定也是我們工作進步、家庭安寧的保證。你女兒今年要高考,而我的兒子正是離不開父母的年紀,我們都很辛苦,都要努力啊!”對麵的男人不易察覺的抖了一下,重重地握住他的手,說“是啊,說得很對!”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事,因為他理性的含沙射影,交戰雙方迅速達成了不成文的和約。沒有風雨,好天氣重新曠日持久。

他又是極其痛苦和矛盾的,一個和他同級別的老男人,其貌不揚,不學無術,竟然不經意地就攻陷了他的私有領地,侵入過他曾經認為最最堅實的大後方?心態的失衡、巨大的屈辱和對人性的反思,令他獨自麵壁,嚎啕大哭。

不久他們在本市的十幾個校友搞了個聯誼會。純淨的情緒,熱烈的氛圍,時光倒流,情意款款。觥籌交錯,酒意深深。他開不了車,甚至坐不了車,男人們醉得一塌糊塗。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香汗淋漓地把他拖進車裏,在市中心的街心公園門前,猛然坐起的他喊“停車吐酒。”他在路邊綠化帶前嘔吐,她拿了礦泉水耐心的站在近旁等著給他遞水漱口,他吐一陣漱幾口再吐,一直到胃清空。他滿眼的淚,站直身,一回頭,才認出是她。趕忙一個勁的解釋“喝多了,不好意思。”她笑了,覺得這個平常意氣風發的男人,其實還是那個羞澀好強的初三學生。她又笑了,他先是尷尬,接著,也真實的笑起來。男人和女人的笑聲裏,那麼多年流逝的光陰趁著夜色一股腦地回來了。

很自然的,他們進了酒店,進了房間,進了浴室,也進了各自的身體。融合的那刻,閉眼陶醉的一瞬,他看見一張大幕徐徐而降,心裏忍不住說了句,“我的初戀結束了。”

這是一次悲壯近乎完成使命的行動。快感卑微成神聖的被忽略的奉獻。這一幕,卻又讓他們的靈魂痛苦而幸福的呻吟。這是敬業的藝術家和虔敬的被紋身者的偉大合作,雕刻在肉上,璀璨在肌膚,疼在肺腑,唯美而驚心。

第二天,敞開的窗戶閃進的潮濕的晨風,輕輕地吹醒了他,她已經走了。人去樓空,如夢如幻。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慢慢減少,越來越少,彼此敏感地察覺到對方的用心良苦。她偶爾會把車停在路邊,看他步行在城市的街區;看毫不知覺的他在行走裏思考或思念;看他和路過的熟人揮手打招呼;看他在街角慢慢站住,仰望藍天白雲,吸一支煙。看著看著,她胸口一緊,淚流滿麵。再過了一段時間,她結束了本市的生意,盡管利潤豐厚。帶著終於完整後的更加遺憾,去了遙遠的南方。辭別那天,他們緊緊地相擁,挽留著靈魂滲透的時間也擠壓著那些命運的無奈。最後,他們在淚眼相對間,非常官方的握別,互道珍重。而後,杳無音信,天各一方。

半年後,勝券在握的他競選區長出人意料地落敗,競爭對手把他和一個嫵媚女人,出入酒店歌廳的照片張貼到政務中心宣傳欄上。從此優秀的政治精英一蹶不振。一個春雨瀟瀟的夜裏,在一次司空見慣的公務招待後,無任何異常前兆的他從豪華酒店的樓頂一躍而下。年輕的處局級幹部的陡然殞命,在當地政壇以至民間引發了不小的衝擊波。很多人說他有經濟問題,“紀委正在查他。”了解他的人清楚他算不上貪官。官方公布的調查結論是,“他作風正派,收入合法,沒有汙點。隻是工作壓力大,患上了抑鬱症。”

她知道這一切已經是兩年後了,她正在運作自己公司的H股上市工作。她一滴淚都沒有落,隻安靜地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呆了一下午。秋日的陽光從寬大的落地窗斜斜的投影進來,婀娜的綠牡丹散發著淡淡的苦澀的芬芳,房間裏的氛圍肅穆而單純,千姿百態的雲彩具體而微的漫過她的臉頰。

她把公司全權交給丈夫打理,隻身匆匆回到這個霧靄沉沉的北方城市。

以為距離造就出素不相幹,卻終是片刻不曾疏離的牽腸掛肚。

她在他上下班必經的那條路上開了一爿書畫裝裱店,一天到晚專心忙碌著,一臉平靜,很少說話。她要守著他,守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她恍惚認為他其實一直活著,就是太累了,不過頑皮地藏在人群裏歇歇。就像當年課間廣播操裏一樣,隔著很多胳膊和腿,他會偷偷地伸長以為沒人注意的腦袋,悄悄的看她。

有時候,她侍弄著那些宣紙,抬頭掃一眼路上的車水馬龍,就看見氣宇軒昂的他步伐矯健的走過。她急忙放下紙張,跑到門前,她終於又會流淚了,她忍不住大喊一聲他的名字。什麼也沒有,聲光電樂很快停了,雜亂的市聲立時消退了。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夜已經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