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要一個家”
2010年12月30日晚,由於有采訪工作,我提前從寧夏離開。之後祥武的相親到處碰壁。其實在他踏上火車的第二天,他父親就膽結石發作了,他往家裏打電話,沒有人接,後來又打到親戚那裏,才知道父親已經住進醫院,於是買當天的票回武漢了。
到家後,孝感市的醫院要求先交15000塊手術費,而鄉裏的衛生院隻要6000塊錢就能做手術。為了省錢,祥武和父親隻能選擇費用少的鄉級衛生院。
做手術的前兩天,也就是2011年1月8日上午,祥武在家給哥哥做飯時,哥哥突然拿著棍子衝進來,照著祥武的腦袋就是一棍子,祥武的身材遠不如他哥哥壯實,隻能捂著腦袋跑,哥哥一路拿著棍子追打。這一棍子讓祥武縫了20多針。醫生問祥武要不要打破傷風針,好的140元,一般的20多元。祥武不願意掏錢,就沒打。
他哥哥的病好長時間都沒有發作過了,去年12月28日父親住院,祥武又在寧夏,就沒有人給他做口熱飯,加上幾天都在下雪,饑冷引發了他的病情。
1月11日上午,祥武的父親在鄉衛生院做了手術。這個手術要是在市區的醫院,不開刀,用內窺鏡做,創傷會小一些,而鄉村衛生院用的是傳統的開放式手術。手術後兩天,祥武給我打電話,說父親還是覺得很疼,做手術時,醫生說膽管和肝髒已發生黏連,膽囊已經部分鈣化。父親這幾天住院,祥武的頭也縫了20多針,他說他已經沒有時間精力照顧哥哥,隻好買了一箱方便麵放在哥哥床上,隨他吃吧。
祥武抽空到孝感市有關部門,把哥哥的情況反映了一下,鄉裏已經在他寫的情況說明上蓋了章,讓他找更高的部門去蓋章,有關部門的答複是他們隻收留對社會產生危害的“武瘋子”。
祥武終於把哥哥哄進了孝感市精神病院。當地政府特批了10000塊錢資助,加上祥武自己出的7000元,但這些錢隻夠哥哥在精神病院裏待上不長的一段時間,要是家裏拿不出後續的錢,哥哥就得出院。
2011年1月21日,我再次來到孝感,和祥武約好去醫院看看他哥哥。我在孝感汽車站等了一個多小時他才來。我擔心精神病院能否讓我拍攝,祥武說沒事,醫院裏他熟悉。
精神病院的病房有鐵柵門,為了防止一些精神病人出現極端行為。祥武的哥哥和另外一個病人關在一起,他們倆不能隨便出來。
看到祥武來,他哥哥就想過來,但是看我拿著相機,就不往門口走。祥武拿出一塊錢,才把他吸引過來。他反複說著要回家。經過醫生同意,我們倆走進病房。看見大夫過來,兩個病人也不敢多說話,看樣子挺怕大夫的。
病房裏髒亂不堪,開放式的便池就在屋角,吃的飯像是喂給動物的。
一些沒有攻擊性的病人可以在走道裏溜達,醫生還不時哄哄他們。被醫生哄,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他們高興得跟孩子似的。
祥武跟我說,在這樣的環境裏,17000塊錢應該夠他哥哥這樣的病人治療半年的,可是人家說就夠三個月費用。沒辦法,現在什麼人都要賺錢,即便你是精神病人,也要從你身上賺錢。
從醫院出來後,我們又去了祥武的大伯家。祥武告訴我,他爺爺的一些證物就存在他大伯家。我很想去看看那些從台灣那邊寄來的東西。
祥武的大伯家住在很舊的四層樓房裏,這些房子看起來像是解放初期建的那種,水泥牆麵都脫落不少。祥武說這是一個豆腐渣工程,是糧食局偷工減料蓋的職工樓。露出牆磚的樓道很窄,顯得擁擠髒亂。
祥武敲了很久,嬸子才過來開門,並且隔著門問了好一會兒。祥武說他嬸嬸經常出現幻覺,總覺得有人要來偷他們家的東西。
進屋以後,發現裏麵比外麵更破舊。內室的牆麵脫落後,釘上了一些蛇皮布作遮蓋,而且前後門窗上綁了很多木欄。嬸嬸說這樣能防止小偷進來,祥武說其實屋裏沒有一件像樣的東西值得偷。
1月的湖北很冷,屋裏的窗戶居然沒有玻璃,整個屋子前後都是透風的,異常陰冷。祥武大伯身體不好,躺在被窩裏。
祥武找出那些年從台灣寄來的信件,有死亡老兵家屬補償的表,有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公告,還有“軍管區司令部兼海岸巡防司令部”簡便行文表等。
祥武的爺爺叫劉傑吾,在台灣改名為劉新吾,在國民黨部隊裏做財務官,1974年死在台灣。按照國民黨的撫恤規定,可以給在世遺孀一些補償。這些信件都是辦理遺產和補償的文件。當時剛改革開放,政策不明,手續複雜,需要到很多部門辦理。這些文件最後都寄給了台灣爺爺以前的部隊,這些撫恤條件,後來國民黨方麵也沒有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