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裏有一個啞巴,他身體好,在外麵很能掙錢,後來帶回一個貴州女人做老婆。這個女人又看上我們村裏另外一個小夥子,跟著那個小夥子跑了。憤怒的啞巴衝到小夥子家裏,把他家給砸了,在紙上寫出誓言:“隻要我活著,你們兩個就別想再回到村裏,回來就把你們殺了。”
我們這邊光棍很多,男女比例失調。每個醫院都貼著禁止鑒定胎兒性別的標語。但是男的還是太多了,找不到媳婦,而且我們當地很多女的去溫州、深圳打工後,就嫁到那邊去了。
吃完飯,我和劉祥武一起前往他家。
打車到鎮上,我先去了縣醫院,看望劉祥武住院的父親。老人因為膽結石發作,躺在病床上輸液,老人家很感謝我能來這裏看望他,同時也很希望能在我的幫助下,給祥武找到一個媳婦,讓他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
離開醫院,祥武帶我去他家。剛進村就看見一座破舊的木龍廟,祥武說這裏就住著一位獨身老人,這會兒老人沒在廟裏。
祥武家的房子看起來也還不錯,二層小樓,隻是屋裏沒多少值錢的家當。樓後麵是他家坍塌的老宅,麵積有200多平方米,從房子上的大梁和雕花窗,可以看出那個年代這戶人家應該是很富有的。祥武說這裏以前就是衙門,衙門拆掉後,他爺爺在這裏蓋了這些房子,後來這些房子破爛不堪,他家又在前麵蓋了現在的房子。
小樓旁邊的老房子裏有一間還能住的隔間,門窗屋頂都僅剩一半,這裏就是祥武的哥哥住的地方,裏麵就像垃圾房一樣。祥武說他哥哥白天出去,到晚上才會回來。
在二樓裝修過的新房裏,一切還都是新的,就像昨天剛裝修完一樣,隻是冷清的屋裏沒有人居住的餘味。祥武從樓梯一個隔斷上拿出兩幅婚紗照。這是他和前妻的婚紗照。從婚紗照上看得出兩人愛戀時的甜美。拿著婚紗照的劉祥武獨自站在這個房間裏,使得原本應該很溫馨的房間現在卻顯得那麼不協調。
在祥武家門口,一個剝花生的村婦告訴我:“他就是沒有舉行婚禮,要是公開辦了婚禮,那女子也走不了。”
她說的也許是對的,在中國農村,舉辦一次隆重的婚禮能證明這家娶的媳婦是誰,同時也能證明這女子嫁的丈夫是誰。這樣的婚禮遠比一張結婚證重要得多。
之後,祥武帶著我去田間的一座廟,這座廟叫“修來寺”,其實就是諧音“修來世”的意思。廟門口坐著幾個村婦和尼姑,看來這是個尼姑庵。看到我這個陌生人,她們露出警覺的目光。
祥武和門口的婦女、尼姑打過招呼後走進廟裏,二話不說就在廟裏每個神像前磕頭。
出來後我問祥武:“你在神像前磕頭,許了什麼願?”
他說:“我什麼願也沒有許,也從來不許願,進廟就希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幫一幫自己,但是現實中那些實際的東西,還是得靠自己。”
“你為什麼信神?”
“就是一種心靈的寄托,不是說信了神,今天我就能中個500萬,明天神能給我派個仙女下凡做老婆……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老父親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我後繼無人啊!在鄉村斷了香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媽媽活著的時候說,以前有人給我算過命,算命的說我是家裏最有福的一個人,看來沒有成為現實。”
他一邊走一邊說著。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是51歲,那個時候還征收農業稅。我家本身就很困難,根本就承擔不起農業稅了,但是派出所的人就拿著扁擔、麻袋等東西,強行去家裏稱糧食,強行征收。沒有錢就把家裏的大門給卸下來拿走,晚上睡覺不能關門。
那時交完農業稅,家裏留下的糧食隻能勉強喝口稀飯了,我們幾個孩子一年都吃不到幾次肉,後來溫總理把農業稅給取消了。
我父親和我伯父他們都出生在當官的家庭,大概受家庭遺傳的影響,都是讀書人的體質,幹不了農活。我上學的時候,校長和班主任都說我學習很好,將來就算考不上清華北大,考個武大也不是問題。由於我們家裏窮,我的學費總是從開學一直拖到年底還交不上。我父母之間也總為家裏的經濟困境發生爭吵,造成他們婚姻也很不幸福。
2002年,一個很冷的冬天,我母親早上起來後就倒在地上,當時人還能說話,但是身子好像偏癱一樣站不起來。我們就把她送到鎮醫院,鎮醫院說這種病要往武漢送,孝感不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