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李漁故鄉蘭溪行(3 / 3)

外麵的雨依然在不停地下。台上精彩紛呈,台下近於瘋狂,喝彩聲、歡呼聲、笑鬧聲,不絕於耳。雖然大雨傾盆,但台前的雨傘始終密密麻麻,一把也沒有少。是什麼力量讓浙江省三百六十位戲迷,冒著狂風暴雨,不約而同地彙聚蘭溪?古老的婺劇文化,正日益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和強大的凝聚力。

外麵的雨依然在不停地下。我回到賓館,激動的心緒並沒有隨之平複,聽著窗外的風聲雨聲,久久不能入寐,想起三百年前的一位古人——李漁。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在燦若星辰的文人當中,我最心儀的就是他。

李漁故裏夏李村就在蘭溪舊城的西南麵。這裏南邊有一座小山,叫蘭蔭山,婺江和衢江在東邊彙成蘭江,正好地處三江口,是陰陽先生眼中少有的風水寶地。李漁的故居已經不在,前幾年鄉人出資,修了一座紀念館,造得很別致,有小橋流水,亭台軒榭,更有後人表示敬仰的墨寶。

如果把李漁的《閑情偶記》通讀一遍,不禁為他的多才多藝所折服。他是一個天才,也是一個全才,文學、藝術、園林、服飾、美容、休閑等方麵的全才。

李漁身逢明末清初的亂世,功名不就,所以沒有把精力花在迎來送往、溜須拍馬的官場,反而成就他在其他方麵的才能,可謂因禍得福。他寫暢銷小說,自己刊印;他寫劇本,自己導演;他擅園藝,替人造園;他懂生活,研究女人的服飾、美容和儀態。

與李漁一生結緣最深的地方,除了生他養他的蘭溪以外,還有杭州和南京。他到杭州以後,自號“湖上笠翁”,可見與西湖感情之深。後來到過南京,最後還是回到杭州,度過了生命的最後時刻。“湖山也要名人扶”,西湖山水留下了不少名人的足跡,可惜李漁在杭州清波門旁鐵冶嶺的遺跡,如今已蕩然無存了。

李漁是一流的劇作家,除了編《笠翁十種曲》以外,自己還創作了不少劇本。戲曲的劇本,本來是為了演出的,但明清的不少文人脫離實際,把它變成了案頭文學,文雅有餘,通俗不足,讀一讀,不錯,演一演,糟糕。李漁除寫劇本以外,還辦了一個昆曲家班。他每寫好一個劇本,就叫家班演出,有不合適的地方,及時進行修改,在實踐中加以檢驗。所以,李漁是中國戲曲史上的標杆性人物。

當時,戲子不是演員,更不是表演藝術家,地位之低堪比乞丐、娼妓,辦家班也不是什麼偉業。李漁既不是官僚,也不是地主,要養這麼一個家班,很不容易,不得不四處“打抽豐”,俯仰由人,還被正人君子稱為“幫閑”,這是可悲的一麵。家班有喬複生、王再來二姬,是人家送給他的,經過親手調教,卓爾不群。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都隻有二十來年的陽壽。她們不僅是他藝術上的知己,也是生活上的伴侶,所謂的“姬妾”,與白樂天擁有小蠻、樊素差不多。

什麼是悲劇?魯迅以為是“把美的東西毀給人看”。我看中國古代文化之美,莫過於戲劇。戲劇有唐詩宋詞的文辭之美、有音樂的旋律之美、有小說的情節之美、有舞蹈的形體之美、有傳統的服飾之美。美的集大成者,約定俗成叫“戲子”,居然地位最卑賤,真是不可思議,中國傳統倫理的荒唐,莫過於此。優美加上卑賤,自然成為最大的悲劇。

好在千百年來的悲劇不再重演,如今的戲劇從業人員,都是文藝工作者,成了人們羨慕的職業。而且當年李漁播下的種子,如今在蘭江兩岸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形成了濃鬱的戲劇氛圍。這或許是這次浙江省婺劇戲迷蘭溪聚會的因緣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