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節(1 / 3)

他沒有話說,這個人雖然罵了他,但是說的都是實情。這半年來,他的確不問江湖事。他不能問,無法問。方應看帶領的有橋集團,依附蔡京又獨立成事,與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分庭抗拒,京師若有事,必然和這三方都脫不了幹係,他若問,畢定會牽扯進雙方的糾纏對立中去,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既不能傷害任何一方,也無法支持任何一麵,所以。他隻能沉溺在方應看如水的柔情裏,逃避著一切。

鐵手握掌雙拳,心下苦澀,記得當年,他們四人自入了諸葛門下,成為四大名捕那日起,他們就堅定著自己的宗旨:

為正義而戰,鋤暴安良,去惡扶善。決不怕強權勢洶,隻求盡心盡力。不以眾欺寡,不以強淩弱。不問情由,不講情理,隻是因為職責在身就胡亂抓人殺人的事,過去不曾幹,現在不會做,將來也決不屑為之!以拳頭製人,那是野獸行徑,以德服人,才是俠者當為。如果為王法所囿,隻為朝廷效命,那我們隻是鷹犬走狗,四大名捕一向是官可丟、頭可斷、血可流,但俠義之心是斷斷不死的!

這些年,他守誌不移,所作所為無愧天地,可是,現在的他,卻為自己的情愛左右,忘記了大義大旨,是他錯了。

吳罄的話,猶如黑暗裏的一道閃電,讓他恍然警醒。

就在鐵手的情緒因為吳罄的話而激蕩糾結的時候,驀然,殺氣如織,一道劍光飛來,直刺吳罄,劍光如電,鐵手卻伸出了手,握住了那道閃電,然後,劍靜止了,握劍的人是臉色煞白、殺氣森寒的方應看。

“敢在這裏胡言亂語,還真是不想活了。”

方應看冷厲的望著吳罄,殺氣如潮。

“不能殺他,”鐵手握住劍身,沉穩的開口,“他說的是真話,是事實。”

“是我辜負了世叔的教導,枉棄了自己的信念,是我不對。如今國運蹇窮,民不聊生,世道汙濁,危機四伏之際,我不該為一己情私,如此苟全,他罵醒了我,我鐵手,該罵。”

“我為了自己個人的情感困惑為難,一味逃避,卻不理天下人的水深火熱。若有能之人,都如我般一意逃避,也自難怪這俗世裏常為豺狼當道,都是個人為一己之私而造成的!我是天下人,定要管這天下事。”

鐵手堅定的說,眉目間愈顯剛毅。

“天下這麼大,不平事處處都有,你一個人,管的了多少事,救的了幾個人?為什麼你不能放手呢?你已經不是捕快了,還要管那些閑事做什麼?”

方應看話裏滿是冷峭,麵頰不知道是因為寒煞還是怒氣而一片雪白,讓他清麗的容顏越發的冷,越發的寒,更是越發攝人的--豔。

“你說的,是真話,”鐵手靜靜的說,“可是,就是因為這世間充滿了如許不平事,才要我站出來,為不平爭公平。這樣做,也許並沒有好的結果,但不這樣做,就連過程也沒意思了!”

“我可以不當捕快,但是,我不會放棄我的理想和信念,這世界如是混沌黑暗,我也願盡一己之力,為他蕩開一片青天。”

鐵手堅定的,堅決的,堅毅的看著方應看,鏗鏘有力的說出了這番話,他心頭,熱血正如熾。

方應看冷哼一聲,皓齒咬住了下唇,讓他的恙怒,竟顯出如此的淩厲的寒麗,驚心動魄的淬寒冷麗。

一轉身,方應看棄劍,掠去。

“你快走,這裏你不能再留。”

望著方應看遠去的身影,鐵手發出一聲浩歎,然後,他轉身向吳罄疾道。

吳罄也知道大禍臨頭,趕緊一拱手,匆匆離開了。

雪意如愁,彤雲如怨,天地間蒼茫一片,鐵手默默的沉思,他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下去了,自己,他放不下這個重擔,他違背不了自己的良心正義,他隻願能早日澄清天下,縱使為這個他要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他知道這樣很傻,但是,有些傻事,卻是非做不可的。

人生在世,難的就是知起不可為而為之。

鐵手喟歎了一聲,他知道,為了這個心願信念,他,注定要舍棄一些他最珍惜的東西,比如,感情……他惘然抬頭,卻發現,不知何時,方應看已經回來了。白衣如雪的他,正在在院中的一竹冷梅下,溯風獵獵,吹的他的雪衣飄飛,俊挺的身影在這大雪前的昏暗裏愈發顯得清冷峻麗,還有那麼悠遠的寂寞,仿佛冬夜寒星般寂寞。,鐵手歎息一聲,取過一旁的白狐披風走了出去,輕柔的把披風搭在了方應看的肩上。

方應看沒有回頭,隻是抓緊了狐裘,半晌,他突然開口,語氣裏有著冷厲的幽怨,“你是來向我道別的?”

“是,”

鐵手坦然答。

“我不能就此終老,我不能如此消沉,我要做我該做的事,不能再在這裏消磨掉我的一生。”

“你可以來幫我,”

方應看遽然回頭,望著他,淩厲的目光如劍,“我很需要你,你來我這裏,你可以施展你的抱負你的本領。我給你一片天空讓你飛龍在天任翱翔……”

方應看灼灼的望著他,眼神裏有著期盼。

鐵手緩緩搖頭,眼睛卻是一霎也不霎的凝望著方應看,目光是濃濃的深情和深深的無奈,“道不同不相為謀。”

鐵手冷靜的話語中有著一抹無比寂寥的心痛,仿佛,即將失去珍愛之物的心疼。

“我和你,想法不一,做法徑庭。我們,原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也終走不到一起去。你的事,我從不問,也不能問,一問,就忍不住要管,要幹涉,我不認可你的手段目的,而我的堅持,你也絕對不會認同。我們執著相信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因此用的手段,想成就的目的,最終也隻能是背道而馳。”

“我愛你,可是,我不會為了這份感情動搖我的信念,我鐵遊夏即使不做捕快,也不會成為漢奸國賊,所以,無論我對你是如何的深愛不悔,我也是,絕對不會站到你那一邊的。”

“我不會幫你,因為我是鐵手--鐵遊夏。”

鐵手堅定堅決堅持的說著,“我有我的堅持,我的立場,我要誠守的準則,”

“我永不會放棄這些,他們早就紮根與我心,”

“成仁取義,立功立德,雖千萬人吾往矣。我不敢有負此誌。”

鐵手鏗鏘有力,沉穩凝重的對著方應看,說出了這一番話。

“如果我放下一切和你走呢?你願不願意和我終老山林,不問這世間之事?”

方應看沉吟許久,眉宇間閃過萬千猶疑,終於很小心很輕的問了一句。

鐵手悲傷的搖頭,眸色裏的憂傷仿佛比這鉛雲密布的天空更為濃重,更為怨艾。伸出手,他細細的撫摩著方應看秀逸的眉毛,秀挺的鼻子,秀美的唇形,無限愛戀的,無比溫柔的,他撫摸著這張容顏,輕柔的動作仿佛在觸摸最柔弱的花瓣一樣,那樣的深情,那樣的癡愛,那樣眷戀不舍的心疼,“你放不下的,你縱是放的下一時,也放不下一世。方應看,天生就是梟雄,不得意也是人傑,你不會甘心平庸一生,你原本要昂揚天下,怎能為情困蹇荒野?”

“而我,也不能讓你為我如此犧牲,”

方應看沉默著,靜靜的望著自己玉琢班的雙手,看的很細,然後,他疲倦的笑了,倦意濃的仿佛這雪意,“是,”

“你說對了,我是不能,我要龍飛九天,叱吒天下,我不甘心就這麼白過了一生,”

“人生在世,數十荏苒,我不求不老不死,但決不當袖手旁觀、無所事事的廢人,以出家、退隱、看破紅塵的名義來不作不為、不聞不問,我既來人世走一遭,若不能驚天動地,就死無葬身之地又如何!以一人左右萬千人的生殺大權,這才是人生在世第一快事。”

“我要的,是君臨天下,”

方應看的眼神,顯出一種驕狂的熱烈,一時間,他不再是溫文少年,而是不世狷狂。

鐵手望著這因為驕狂而乍出劍芒般銳利光華的男子,眼色裏有著無怨的深情。這個人,他狠、他毒、他無情,可是,卻是真心愛他,他寧負天下也不負他,他曾經答應他不再辜負他,卻,終是不成。

“你真的要走?”

“我會讓你離開嗎?”

方應看凝目望著鐵手,冷峭的問他。

“我們都知道,一出此門,我們,就是敵人。你,將是我的心腹大患,你一定會阻撓我的大業,這樣的你,我,還會讓你走嗎?”

方應看似是問鐵手,又象是在問自己。

鐵手憂傷的看著這個傲岸而尊貴的少年,心裏驀然一疼,就象是,失手打碎了自己最珍愛的寶貝後的那種心疼,無法挽回,卻又深情難改,所以,隻能是,任由這難言的心痛轉折成千回百結的心結。

這個從初見就亂了他的心,讓他忘記了防範的少年;這個一旦愛上,就百死不回、激烈決絕狂熱的掠奪他的心的方小侯;這個為了他,不惜死不惜敗不惜一切的方應看啊,他就算是真的鐵石心腸,也對他,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何況,他隻是鐵手,他的心,其實很柔軟,很多情。

他對方應看,是真情,他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少年。可是,世界上終是有太多無奈的事情,再處下去,他們都會成為對方最大的阻撓,他們之間的情會變成彼此最大的怨。他不要方應看將來怨愆這份感情,他不要,他怕這份感情會成為彼此的憎恨,所以,他寧可讓他結束,就結束在,最美最濃的時候……“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我是鐵遊夏,你是方應看,愛情不是一切,我們也不是為了感情放棄一切的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若為一己之私而棄天下,我,不能原諒自己。”

“我不能再留下去,所以,你殺了我吧。”

鐵手握住了方應看柔美的雙肩,憂傷的說,“你殺了我吧,否則,我是一定要做我應該做的事的,我想透了,看破了,若為了一己情關而棄國家與不顧,我做不到,大丈夫人生在世,當朝海濤而暮蒼穹,不怕死,不愛錢,光明磊落地過一生做些轟轟烈烈的事來,那就可以雄視萬代,頂天而立地了。我雖不才,卻也要以己隻微力,效力國家,造福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