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被雨淋濕的河(5)(2 / 3)

當時的陳村,心酸和氣憤全都達到了極端。他看著那床東西遲疑了一下,沒有上前接住。他對那女人說,我要她留下的這床東西幹什麼?他說我不要。

那女人說你不要我也不要呀,我要來幹什麼呢?

陳村說那你就給她丟了算了。

那女人說,要丟也你拿去丟吧,我要是丟了,她有一天突然來找我,我怎麼給她回答?不知道的還會說我欺負了小工。

那是一個異常精明的女人,而現實對於陳村自然也是一個難處,我隻好上去替他接住。我問陳村你到底還要不要?不要我就丟進垃圾桶裏算了。捧著那一床沉甸甸的棉席,我有一種捧著曉雨的感覺,我的心裏也是無比的憤慨。

陳村卻望也沒有多望,他說丟吧丟吧!你幫我丟了吧。然後傷心地走了。

從城裏回到家中,陳村突然之間像是變得無臉見人。他的頭上,仿佛什麼沉重的東西死死地壓迫著,走路的時候總是抬不起頭來,眼見就要碰著前邊的人時,才嗬嗬嗬地亮出幾聲莫名其妙的歉意,抬起的半張臉轉眼就又埋沒了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又突然爛網似的收縮在了教室的一角,我才突然想起,在城裏的那一天,應該到醫院給他買些藥物。第二天正碰著是個好天氣,我就進城給他買藥去了。

醫生問我是什麼樣的心病。我說我說不清楚。我說,反正一旦受到什麼打擊,他的心隻要想不過去他就會隨即的感到心疼,就會像一張爛魚網似的收縮在地上,跟著就要隨地的死去的樣子。我極力把他的病情說得重一點,我擔心沒有替他拿到好藥。醫生說這樣的病需要檢查,你應該叫他自己來。我說,我是因為他自己來不了我才替他來的。醫生說沒有看到病人,我知道怎麼給你開藥呢?我說你就給他開一些吃進去馬上止痛的藥吧。醫生見我磨著不走,就說那就開一些西藥吧。我說西藥容易止痛嗎?醫生點了點頭。他說好吧,那我給你開一些吧。我說要開就多開一些,到城裏一次不容易。醫生說那你看開多少錢合適呢?我說隻要是治心痛的藥你都開一些吧,這樣吃不好再換一樣吃。醫生說那要花不少錢的。我說六七百七八百夠不夠?醫生就很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那醫生的心思當時十分好懂,既然有錢就給你多開一些吧。他說那就給你開八百塊左右吧。說完低下頭去,亂七八糟地寫了好幾張藥單。取藥的時候,揀藥的姑娘也禁不住瞪大了雙眼,她說你是開藥店的嗎?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

看著一大堆的藥物,我心裏卻是十分的清楚,我知道陳村最最需要的,其實並不是那堆東西。這些東西除了給他暫時性的止疼,不會帶來任何根本性的希望。

也就是那天,我替陳村又跑了一趟那家美容店。一個二十出頭模樣的女孩,看著我把曉雨的父親說得十分的可憐,就好心地把我帶到了門外的一棵大樹下。她告訴我,說是曉雨早已經給別人當包身女去了。

曉雷所當的包身女,不同那種蝙蝠一般出沒在娛樂場所裏的色情女郎,她是一次性的投進了一個男人的懷中。那男人是一個外來的老板。他給她在湖心別墅裏租了一套商品房住著。出門的時候就把她帶上,不出門時就讓她留在屋裏,然後時不時地往她的床頭撥回一個電話。聽那女孩敘述的時候,我的腦子裏當即閃過一種花花狗,狗的脖子上緊緊地係著一串不時發出響聲的鈴鐺。那女孩說,其實那樣的日子比在美容店裏好不了多少,但曉雨情願那樣。人的所有的問題都在於情願二字。

我謝過那位姑娘,叫了一輛三輪,就獨自摸到湖心別墅去了。

那裏並不是什麼湖,而是一個很大的水庫,在城郊一個不到四裏路的地方。那水庫是毛主席活著的時候號召修的,當年的老百姓們整天高舉著紅旗,學著愚公的精神,為毛主席的號召日夜奮戰,他們為的是子孫後代不為水的問題而詛咒他們無能。但他們沒有想到,他們給後人解決的不僅僅隻是水的問題,同時也給了後來的人們開發一些新的生活提供了許多的方便。水庫裏浮著幾個永遠不被淹沒的山坡,山坡上,被聰明的人們建造了好幾個大小不等的酒家、旅館和別墅。但誰都知道,那樣的地方沒有錢的人是進不去的,隻有有錢的人才能在那樣的地方,玩出一些別人做夢都玩不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