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的煙幕還不止於此。雜史記載:狄仁傑晚年好財成癖。狄仁傑財迷的一麵出現的時間正是他暗中準備匡複李唐大業之際。試想一個有著崇高理想的人,為了這個理想的實現不惜斷頭,怎麼會愛財如命呢?其實,這也是狄仁傑在施放煙霧。如果也算一計的話,就稱作自穢計吧。如果他表現得過於高潔,就可能引起武派疑忌。個人博得高潔的名聲和匡複大業相比,狄仁傑更重後者。
狄仁傑的自穢,可以從他與二張的關係上看出來。二張聲名狼藉,朝中輿論對他們不斷抨擊。而狄仁傑和二張交往頻繁,關係似乎還不錯。李顯複儲前,二張還曾向狄仁傑探求自安之術。看來,狄仁傑在二張中虛與委蛇,不惜自己在朝中遭受抨擊和鄙視。在和二張的交往中,一方麵,他與張昌宗賭博,另一方麵,他竟然將贏得的千金之裘在歸途中賞給了他的家奴。這是財迷嗎?這是何等的豪氣。他忍辱負重、圖謀深遠、常人不能見其跡,連武則天也被騙過了,終於換來了女皇對他的高度信任。
久視元年(公元700年),狄仁傑覺得自己大去之期不遠了。他可以含笑瞑目,因為他已布置妥當,人事已盡,其餘將聽命於天了。這年九月,狄仁傑與張柬之密談一番之後,遂與世長辭了,他臨終時知道朝政付托得人,毫無掛慮,時年71歲。他知時機一到,張柬之就會起事,無須他自己動手。
長安四年(公元704年),由於李派的又一重要骨幹姚崇的再次推薦,張柬之終於登上宰相位。當時,姚崇的官職是相王府長史兼任夏官尚書,還是宰相班子的成員。不久,姚崇向武則天上疏說:“臣在相王身邊,如果還掌管兵權,恐怕不好,這倒不是臣惜命,唯恐對相王不利。”姚崇的潛台詞是:相王李旦不是太子,可是我這個掌兵權的人卻在他的府上任職,恐怕無論對太子李顯還是相王李旦都不是自安之計,對武周的穩定不利。武則天認為他的想法很對。她認為姚崇是一個愛護她的人,所以將他改為春官(禮部)尚書。
隨後,姚崇受到張易之兄弟的排擠。九月,姚崇出任靈武道行軍大總管。在八月至九月短短的時間內,調動了三個宰相:韋安石、唐休璟、姚崇。而現在,武則天正處多病之秋,她迫切地感到,需要一個有能力的宰相。於是,武則天問姚崇,在外司諸臣中,誰具有做宰相的才能?趁此機會,姚崇在臨行之際,推薦了張柬之。他回答武皇說:“張柬之深厚有謀,能斷大事,他的人已經老了,請陛下從速重用他。”武則天終於接受了推薦。十月,時任秋官(刑部)侍郎的張柬之登上相位,年已八十。兩個月後,他就發動了政變。
姚崇的推薦,應該看做是狄仁傑推薦的繼續。姚崇是與狄仁傑接近的人物,他本人就是被狄仁傑推薦上來的。由於他主動讓出了兵權,增加了武則天對他的信任,推薦才得以成功。
張柬之被任命為宰相後即著手挑選領導政變的幹部,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任命楊元琰為右羽林將軍。任命之時,張柬之提醒楊元琰道:“使君身當此任,並非無故。月夜江上之言當未忘懷,願共勉力。”史書記載:高宗駕崩不久,諸王公遭幽禁之時,張柬之接替時任荊州長史的楊元琰,兩人曾於黑夜之中泛舟於江心,因為船在江中,密談不怕有人聽見。談到武後幽禁唐室王公,二人目眥欲裂。楊元琰慨然有匡複李唐之誌。
到政變前夕,張柬之已經串聯了桓彥範、敬暉、崔玄、袁恕己,形成了政變的領導核心。桓彥範任禦史中丞,袁恕己任右台中丞、相王府司馬,敬暉被用為中台右丞,加銀青光祿大夫,崔玄是武則天欣賞並一手提拔起來的大臣,在長安四年被任命為宰相。
為了使政變順利實現,張柬之將許多政變集團的中堅分子塞進禁軍裏。張柬之已任楊元琰為右羽林衛將軍。宮廷衛士及京都衛戍兵力各有數隊,步兵騎兵俱有。南衛專掌京城巡警,保持京城的安定,北衛專司保衛皇城。南北衛又分為若幹部,由六個上將軍統領,其中以左羽林衛大將軍最為重要。被派往禁衛軍中的人物除了楊元琰還有敬暉、桓彥範、李湛等。張柬之等所以能將大批黨羽派往禁衛軍,原因之一是他們在禁衛軍內部找到了一個地位很高的同盟者,這就是左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沒有李多祚的支持,張柬之要把這麼多人塞進禁衛軍中是不可能的。
李多祚是靺鞨族人,在禁衛軍已有二十多年曆史,是禁衛軍中老資格的成員。張柬之和他密談,首先挑動起他對先帝的哀思。
“將軍今日之富貴,是誰賜予的?”
“是大帝。”他所說的大帝,指高宗李治。
張柬之趁機說:“大帝的兒子已處於張易之兄弟的威脅之下,將軍難道能袖手旁觀,不起來報大帝的恩德嗎?”
“我要報德!”被感動的李多祚,對天發誓,“我一切聽你吩咐!”
然而,若要使政變取得成功,還必須取得太子李顯、相王李旦的支持。李顯是政變集團擁戴的人物,政變的目的,就是要將他推上皇帝寶座,使李唐皇室複辟。李顯具有號召全局的政治地位,政變若想成功,就必須以李顯的名義。敬暉承擔了動員李顯的任務,他尋找與太子接近的機會。當時李顯在宮城的北門起居,桓彥範和敬暉謁見李顯,密陳政變之計,李顯答應了。負責疏通與李旦關係的是袁恕己,袁恕己也完成了使命。
一切準備妥當後,張柬之派人去請為官在外、任靈武道大總管的姚崇,姚崇自百裏之外趕來京師。張柬之聽說了姚崇的到來,喜道:“一切完備了。”
在李派忙於準備之時,武則天的勢力日漸衰弱。長安四年(公元704年)底,武則天的身體狀況嚴重惡化,長期深居洛陽宮的寢殿長生院裏。從這年的最後幾個月起,女皇臥病不起,有二張侍在寢側。長久臥床,武則天信息渠道不暢通了,如同一隻年老的老虎失去了嗅覺和視力,她已經不能有效掌握外朝的動靜了,這給她的決策帶來巨大的不便。
長安四年十二月,洛陽街頭出現了許多榜文,沒有署名,但內容都是相同的:說二張要謀反。謀反要有兵權,而張氏兄弟沒有一個是掌兵權的。與二張接近的人,大都是些文士,也沒有一個是掌兵權的。隻是在張柬之大範圍的人事調動之後,張易之等人產生了疑懼,才推薦武攸宜出任右羽林大將軍。實際上,委任武攸宜以軍職,也是由張柬之安排的,是穩住二張的一種策略。然而,從另一方麵看,張氏兄弟的能量也不可低估。沒有掌握兵權的二張,卻掌握著一種特殊權力,那就是武皇的寵信。二張可以被稱為天子的近臣,是接近權力頂峰的人物。如果二張兄弟利用這種權力,為己圖謀或打擊政敵,那是很可怕的。比如,他們突然假傳聖旨,罷免張柬之等人的職務,乃至廢黜李顯的儲位,會令李唐派措手不及。所以,李唐派不能容忍這種情況延續下去。宰相崔玄試圖將張易之兄弟從武則天身邊驅走。武則天病稍愈,宰相崔玄對女皇說:“皇太子、相王,都是有孝心的,都可以服侍陛下湯藥。宮禁重地,請陛下千萬不要讓異姓的人出入。”武則天沒有理睬。看來,說二張要謀反是張柬之他們放出來的煙霧,為製造政變尋找借口;而頻繁調動禁軍首領則更是政變的前兆,如果武則天敏銳的話,這種信號她是不會無所察覺的。這也許就是老年政治的悲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