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釣魚城》研究文論(2 / 3)

◇吉狄馬加

當下長詩的寫作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熱潮,但說實話,對這種現象我始終抱有某種警惕,因為20世紀以來長詩的寫作給我們帶來的啟示和思考無疑是很多的,但真正從文本以及詩歌所達精神高度而言,這方麵的經典佳作其實也是屈指可數的。我以為長詩最難的是結構,現在市麵上的長詩大都是短詩的合成,這些所謂的長詩中缺少一種內在的氣韻。艾略特的《荒原》、聶魯達的《馬楚·比楚高峰》、帕斯的《太陽石》、帕索裏尼的《葛蘭西的骨灰》以及揚尼斯·裏索斯的《希臘人魂》,都是長詩中光輝的典範,或許可以這樣說,它們都是後來長詩寫作者必須認真謙恭學習的榜樣。

趙曉夢是一個有大愛的詩人。他的長詩《釣魚城》雖然是寫一段曆史,但處處有他濕潤的情感,不論是寫攻城者還是守城者,他都傾注了自己熾熱的情感,讓這些曆史人物,不僅有了筋骨,更有了血肉,有了呼吸,有了氣脈。人物有情有靈,詩歌就有了性情,有了感動。而且趙曉夢既能跳出個人的偏好,也能略過曆史事件的具體糾葛,將目光和詩鋒對準曆史親曆者的心靈,錄製他們的情感風暴,以細枝末節來透視人性深處的幽光,展示人性的豐袤和廣闊。這就讓他的這首長詩區別於那種隻是複述曆史事件過程的長詩,最大化地發揮出詩歌的抒情和狀情性,而且語言生動精粹,恰是無數首相對獨立的短詩組成的大的交響曲,從而創造出宏大而深邃的詩歌意境。從中可以看出趙曉夢是一個有著大格局大情懷的詩人,更是一個對詩歌忠誠又勤於打磨技藝的詩歌赤子。

關注曆史,並能對曆史事件下苦功夫的詩人才有可能成為大詩人,而展示和鐫刻曆史的磅礴和壯麗時,詩人的襟懷也被拓寬。盡管趙曉夢盡量在還原曆史,但依然能感受到他起伏的情感和壯闊的心靈。整首詩是一條滔滔東去的大河,更是詩人的心靈史。洶湧時是他的情感在釋放,低緩時是他的思想在凝聚和結晶,而更多的時候出現的沉鬱和細細的憂傷是他對人類的悲憫心在嗚咽和彌漫。從中可以看出趙曉夢是一個細心又有慈悲心的詩人,是一個對人類心靈著迷,自己又有著深邃而美好心靈的詩人。所以看似他寫的是城,一個抗戰了三十六年的釣魚城,但真正呈現給我們的是人,是人的命運和深不可測的心靈,這個人是你、是我、也是他。城因人而生,城也因為這些人的心靈而著名。我把這些看成是趙曉夢這首長詩的境界,更是他自己的人格魅力在閃耀。

詩歌最能暴露人的品性,長詩更能展示出詩人平時不易覺察的胸襟和情懷。那麼通過這首長詩,我們看到了平時掩藏在趙曉夢文靜外表下的壯烈情懷,那是如戰馬奔騰的英雄主義在嘶鳴,它構成了這首長詩的雄健與豪邁,讓這首長詩有了骨骼和骨架,有了分量和力量,並有了拯救和自救的主題和思想。我們可以把這些品格看成趙曉夢的英雄夢,這壯麗的夢想讓詩歌和詩人都變得偉岸起來,這恰是對當下偏軟和瑣屑的詩壇的一種補充和引領。當然除了英雄主義,這首長詩讓人激動並深入人心的另一個品質就是細膩,這也是詩人的人格魅力。如果說英雄主義是骨架,那細膩就是血肉,就是音容,它是打動人的詩歌最尖銳的那部分,也是詩人品格中最亮處。這種細膩的美讓這首長詩從眾多寫曆史和戰爭的詩歌中脫穎出來,讓詩歌文本更活躍更主動更真純。要品味這種細膩,就一定要潛下心來,小心又小聲地細細地品讀。然後你就會感覺有一種氣息在彌漫,漸漸地將你的情感和心籠罩,而且陷進去的情緒久久不能自拔。這就是韻味,屬宋代範溫說的那種韻味:“概嚐聞之撞鍾,大音遠去,始音複來,悠揚婉轉,聲外之音,其是之謂矣。”我們可以隨手拿其中一段體會和感受這種細膩的情感產生的韻味:我來了。來自大霧的江中舟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