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恐懼絕對不是在戰場上,而是上戰場之前。十天高度緊張的進莊準備,讓我切實感覺到了什麼是煎熬,事情其實並不算難做,但關係重大,成功了飛黃騰達,失敗了萬劫不複,這種零和遊戲摧殘著我的神經。
為了減小壓力,我抱著劉芸,像條嗜血的豺狼麵對著一頭美麗的梅花鹿,我把她的內褲撕得粉碎,用指甲緊扣著她的臀。我承認,我太喜歡一個美女任我擺布的感覺了,我越瘋狂的時候,在床上就越大男子主義。但我很快敗倒在劉芸的石榴裙下,是“敗倒”不是“拜倒”,身體狀態很差。我知道,我隻想用這樣的瘋狂騙自己有多強大,可是我太聰明了,我幾乎騙不了自己,越追求強大就越表明內心的脆弱,越瘋狂就越表明內心的恐懼,這是我背得爛熟的心理學常識。我趴在劉芸的肚皮上,突然有個聲音在拷問我:你在怕些什麼?
這段時間,我把密約背了幾十遍,已經滾瓜爛熟,我翻牆出去“穀歌”了這個化工廠所有的資料,我看到無數被這個廠汙染成畸形的當地農民孩子的圖片,我明白這個老板的出價甚至超過地產商一倍的原因。我知道我在做一件多大的壞事,我在給魔鬼做皮鞭。我壞得超越了柴家列祖列宗至少祖宗八代,我根本不像我老爸的兒子。我剛才對著劉芸的瘋狂隻是試圖作自我心理催眠,就像嬰兒吸吮大拇指,想告訴自己有力量。但我又一次失敗了,我恨自己的清醒與良知。明天就是清明,是動手的日子,動手完畢,我將正式成為第五條豺狼。我馬上就要贏得天下,但為何我此刻如此惶恐?
這時發生的一件事,把我所有的猶豫都打消了。老文,北師大的老文,桀驁不馴的老文,他居然提著東西來我家,希望能有個南水的編製。我臉上笑著,心裏百感交集,我想到朱哥很快就能拿到碩士文憑,想到大學研究生都在擴招,我突然明白了,現在的社會是個網,不肯鑽營,就隻能被一網打盡。
我虛弱地放下劉芸,側躺在劉芸耳邊絮語道:“不管你能不能考上公務員,我願意養你一輩子。”劉芸在我的胸前吻出一個心的形狀,說:“我知道,你是我的寶哥哥,我做你的林妹妹,我們海枯石爛。”
我抱住她抽了一根煙,開始憧憬未來,夢想露出曙光時,恐懼變得不怎麼重要,就像一個成績不錯的高三學生憧憬大學,就像已經接吻了的戀人期待床戲。再過兩周,我將成為南水副校長,實際上就是朱哥這個校董的代理人。食堂、宿舍、資料訂閱、基建、私立學校高昂的學費,甚至孩子的校服和圖書館的新書,我都能從中刮到錢,就憑我熟悉這個圈子所有撈錢的秘密,隻要把所有的董事、專家、教授、官員打點得舒舒服服,憑南水這樣一個省級名校的平台,我一年至少也能弄到300萬元。馬頭莊的地,我向朱哥要了400萬元辦事費,這是血酬,朱哥馬上答應了。對於4億元的生意,骨幹辦事員開這個價碼很合理,你要是不要錢,朱哥反而不放心。為了確保不出現意外,作為狼,我當然不會把信心寄托在口頭承諾上,我在把密約交還到朱哥保險櫃前,又悄悄複印了一份傳給老家的一個兄弟,在密約下麵我甚至寫下了紀委的電話號碼。這份東西足夠讓一切不想給我錢又與馬頭莊相關的人身敗名裂、牢底坐穿。
兩年,我隻需要兩年時間,那時我才30歲出頭,我就賺夠了。我把劉芸藏上兩年,就能帶著1000萬元和一個美女碩士離開這個城市,去香格裏拉,買座小小的院子,養條土狗——這狗,聽話就玩玩它,不聽話就煮了吃掉。然後每天喝喝茶,曬曬太陽,再買個商鋪出租,捐個十幾二十萬做做慈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劉芸扯掉我一根胸毛,說:“又做夢了啊,你到底有什麼大事?你還是幫我找個工作吧。其實我不相信你會養我一輩子,但我還是很高興,作為一個女人,能聽到你這句話就夠了。”
我說:“哎喲,你怎麼說話跟我老爸一樣?我說我要給他買進口藥,給他買房子,他也是一臉不相信,也說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我這麼差嗎?”
劉芸說:“我沒說你差,我是說等你有錢了,你未必還是現在的想法,就像你現在想的東西過的生活你十年前一定沒有想到過,對吧?誰敢肯定十年後的事?十年生死兩茫茫,誰能把自己完全交給另一個人?但我還是想說謝謝,至少你騙過我。”
我嚴肅地說道:“劉芸,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等我兩年,就算被我包養兩年。兩年後,我給你一個豪華的家,永遠不缺錢花,就在香格裏拉,麵朝雪山,春暖花開,4M寬帶,能叫外賣,快遞直達,不還房貸。”
劉芸笑了笑,說:“好好啊,一輩子我都去等。你是我的寶哥哥,我是你的林妹妹。現在你真有這跡象啊,看看你工作多拚命。但你也不要太累,這一個多月,你老得很快,你知道嗎?你以前都沒有白頭發的,現在耳邊都有些了。你的內心很累吧,像你這麼喜歡算計又不是很壞的人,跟著朱仁義那批豺,不可能心不累。我聽說人老先是心老,心老才會心累,心累了氣血就虛了,頭發也就白了。”
我煩躁地打開給我拔白發的手,老子是80後,老個屁啊!劉芸嗬嗬笑道:“還不承認,嫩是可以裝的嗎?”她拿了個鏡子放在我麵前。
我看了鏡子一眼,雖然鏡子裏的我還算年輕,但真的跟大學剛畢業那會兒沒得比了。我歎了一口氣,說:“是啊!錢可能會多起來,但好多東西都沒有了,連性能力都在下降。歲月是把殺豬刀,看蒼天曾饒過誰?也許做個老農也挺好,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劉芸打了個哈欠,說:“別酸了,你受得了苦嗎?你想做的根本就不是老農,你是想當地主,要不還整天玩老爺啊丫鬟的?其實陶淵明那境界你如果有錢了可能也會有,你詩歌寫得還真不錯。但問題是怎麼才能有錢啊?方宅十餘畝,茅屋八九間,放在現在,那得值多少錢?混得不好,成為三農問題主角就不好玩了。生活很現實的,柴米,作為一個現實的男人,你還是不夠疼我。我跟你說多少天了,讓你幫我找找關係。你別隻幻想你那幾年後的香格裏拉了,連我的現實感受都忽視,我能相信你給我的空頭支票嗎?我不是剛出校門的小姑娘了。幾年後的事情誰知道?你疼我就幫幫我,我還是想在這邊要個編製。你現在人脈廣一點,幫我找找人看,實在不行,你把我弄進南水去。有編製後,就算以後跟你去邊遠山區了,這個體製內的幹部身份都可以跟著轉,不說別的,退休金都高一倍啊!”
我一不小心溜出真話了,說:“堅決不幫忙,我就要你做全職太太,學學茶道、烹飪什麼的,我養得活你。”